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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逢二月二十八日》:一切都是表达
来源:《钟山》 | 刘晓霖  2021年11月11日09:26
关键词:朱辉

朱辉曾经在一篇创作谈上提到“小说是艺术,艺术最重要的功能不是研究,而是表达。”表达分为很多种,言语上的,行动上的;含蓄的,直白的;明了的,模糊的;令人愉悦的,迂回拧巴的……

读者本来是旁观者,与小说中的人物可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但经由阅读描写主人公李恒全心理的那些文字,我被代入并产生共鸣,甚至能推断出他的星座——内外不一、自相矛盾的摩羯座。李恒全的名字,影射了他出狱后通往救赎之路的原则——“恒”、“全”,永远想万无一失,“习惯地给自己留好后路”。

朱辉的小说在人物心理描写上走得很远,他从不漠视小人物内心的丰富性,李恒全的一切内心活动其实都是在对抗自己的“自恋损伤”。用弗洛伊德的观点,每个人身上都有自恋的部分,每个人也都需要有健康的自恋。当一个人的自尊、自我价值感受到威胁时,就会“自恋损伤”。李恒全就受过严重自恋损伤。他追求久违的自由的空气,也嗅到了人间美好的香气。他喜欢他的女邻居,并且随着了解的深入,愈加喜欢,愈加想接近。但他的喜欢都是暗藏,都是潜行,他不表露,变现出“假性疏离者”的特质。因为像李恒全这种遭受过自恋损伤的人,会认为自己是不被接纳的,没有价值的。

朱辉的小说有一种内在的悲剧性。他的小说从不掩饰这种悲剧性,也不逃避这种悲剧性,而是将人物内心的困顿撕开呈现给读者。这篇小说中,李恒全想救赎,决心与过去决裂、革自己的命、杜绝“老鼠”的复辟,但是“惯性太大了”。惯性其实就是惰性,他尝试了许多方式,表达出了想要打破“惯性”的迫切。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选择,但是对于李恒全来说,他根本就没得选。对女邻居的痴迷,他戒不掉,加上难以光明正大的表达,这种认知失调带来的矛盾使他持续痛苦,不知化解之道。对往事,他不想纠缠,脑子全部想清楚了,“路很窄,四通八达,怎么都走得通”,但是实际上,他毫无选择,生活和精神都没有出口,全部陷入了困局,走向了绝路。

好在,朱辉是一名温情的人道主义作家,这篇小说也延续了其创作一贯的风格:地点集中,人物少,矛盾靠两个人的对话和心理活动推动,偶尔引入外界因素推动故事沿着时间往前走。二月二十八日的火灾与其说是冲突的顶点,倒不如说是作者菩萨心肠的体现,这是一个被赐予的契机,营救了她,也救赎了他。

“事逢二月二十八日”,李恒全最终既没有管住自己的嘴,也没有管住自己腿,甚至,连自己的“手”都没有管住。习惯于给自己留好后路的李恒全,最终突破了这 “实在是太大”的惯性,在火灾中试图用自己一套完备的工具打开她的门,即使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处于失火的险境中,是不是会因此暴露自己曾是“老鼠”的真实身份。

但他的自我救赎实际是成功了。虽然李恒全觉得“二月二十八”是个经常存在的日子,不像自己的生日那样稀罕,但是这个小人物的命运与喜怒哀乐,他被细致描摹的日常生活,看似普通,实则别有洞天,他被看似偶然的时间逼着完成了否定之否定。

生活有不确定性,朱辉小说的特点更是对这种不确定性的持续确认。结尾是模糊的,真相是诱人的,但是作为一个乐观的读者,我宁愿相信既然李恒全在完成自我救赎之后,真相不是败絮其中而是暗藏生机,因为她摘掉了墨镜,似乎睁着的眼睛理应“看清”了他默默所做的一切。

朱辉对小人物关爱,对庸常生活理解,对边缘人同情,于是“事逢二月二十八”有了哲学意味,计划不如变化,变化不如造化。

二月二十八就是李恒全的新生,他突破了自我,正视了自我,从而重塑了自我。作为一个悲观但是总心存希冀的读者,我更愿意相信,既然一切都是表达,或许她能消融李恒全的孤独,让他的生活一直完满下去,“事逢二月二十八日”,自此之后,一切恒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