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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于孤岛——读唐颖长篇新作《个人主义的孤岛》
来源:《收获》 | 汤惟杰  2020年10月28日11:22

阅读唐颖这部最新的长篇时,我时常会想,她笔下的明玉如果穿越六十年,从小说结尾处直奔如今的南昌路,她会迷失在一片悬铃木的阴影下吗?

小说开始于1930年,那一页上,主人公明玉于海格路遭遇迷雾一般的情节,枪伤、血、汽车、单身公寓、白俄舞女、女戏子与英国前大班的混血儿……通过这番悬疑样式的元素设置,唐颖颇具暴力地将读者拉进一个主题场域:身份与政治。

女性的自我追问与质询,是唐颖小说的自始至今的主调。无论在淮海路的林荫下、南洋灼热的阳光里,抑或纽约幽暗的地铁月台,她的女主角近乎贪心地收纳起一切她扫视过的人流与物象,同时,她们不时会闪出一丝警觉和自我嘲讽。唐颖忍心地将90年前的明玉同样置身于内心的自我拷问中,她时时遇到金玉——她戏班生涯的同伴、亦是她的人生导师——的鬼魂,仿佛一出上海1930版的《哈姆雷特》,而白俄、混血人的线索更是伴随着女主人公共同出演。

然而,在这部新作里,小说家并未止步于她惯常的世界,唐颖为她的人物异常精心地搭建了新场景,把路牌重新填上了“环龙路”字样,Route Vallon。1930年,民国元老遗孀、戏班出身的明玉住在环龙路的里弄,过去几个街区,便是她经营的淮扬系餐厅“小富春”。唐颖更描摹了明玉于1910年代后期随丈夫东渡留学,并结识日后再见于上海的革命青年。至此,政治、革命、东亚、战争、文明……这些唐颖以往的小说词汇表中很少直接涉及、至少被她推至极为模糊的后景中的幽灵,亮相了。人物关系的架设,令小说主角明玉必须直视她身边人在历史洪流中的姿态选择,当然,也同时是她个人的选择,由此,唐颖将“身份政治”,借助上海的历史场景,这片1930年的环龙路林荫道,转写为“政治身份”这一颇为吃重的议题。而其中的关键,是对历史的拷问、质询,抑或,是对男性/历史(History)的改写,许多堂皇的大词就像明玉那位临终病榻上的丈夫,露出无力与无奈,由此,唐颖收获了新一篇女主角故事(Her story)。

小说中唐颖颇为明显地变换了她惯常的叙述节奏,之前不乏内心呈示的“自由简介引语”状态,在《孤岛》中,我们被一种带着兴奋感的语速催促着,动作性成分的叙述大大超过她以往的小说,此刻,催动小说家的,是否来自时间深处的一种无言之力?

1930年,除了明玉和她的白俄邻居,环龙路的某个弄堂口闪过徐志摩,一年后他消逝于一次空难;而后,留学法国的傅雷归国寓居于此;带着成都口音的文学青年巴金,他所住的霞飞坊的弄堂后门也朝向环龙路;1943年,环龙路更名为南昌路,路名沿用至今。

唐颖回忆说,她自小生活于南昌路,直到她搬离此处,便开始了小说写作。在这篇长篇新作里,她将与另外一个自己再次相会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