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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2020年第4期|丁墨:楼兰黄昏(节选)

来源:《红豆》2020年第4期 | 丁墨  2020年06月08日07:29

我叫姜痴儿,随母姓,祖籍山东海阳,但我没去过。从记事起,脑海里出现最频繁的是母亲和黄沙。我没上过学,我的知识、语言大部分都是从母亲的记忆里得来的。我少年时期,母亲很少提起家族的事情,不过每隔一段时间(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就有一个男人要来,他是我父亲,父亲生活在离我们很远的大城市,他有自己的公司。我对父亲的印象是朦胧的,依稀记得他出现总是穿着西装,拎着大堆的包裹,而每次待不了几天就走。据母亲说我还有一位在世的亲人,就是姥爷姜维。

我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来了个头发花白、留着浓密大胡子的老头,老头在我之后的生涯中扮演“师父”的角色。母亲说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曾经救过她和父亲的性命。

成人礼那天晚上,我提前退场,回了房间。我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母亲和师父聊了很久。深夜母亲来到我房间告诉我,天亮后便可和师父出门远行。那晚母亲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讲起了家族的事情。

第二天临行前,母亲反复提醒我:“我们住的这一带叫月牙泉,一定要记住月牙泉。”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反复强调“月牙泉”,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怎么可能忘记呢?

路上我打开师父递过来的布袋,拨动着里面的物件。那些青铜器皿所折射的幽光将母亲述说的故事像电影片断一样闪回,当然这故事的开端得从素未谋面的姥爷开始……

1 灿如星空

姥爷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家住山东海阳县盘石店镇嘴子前村,地处招虎山区,抗战时期在这个地方打过鬼子,其中最著名的是地雷战。

据说姥爷的祖上在朝廷里是当过官的,家里有些古玩字画。太姥爷上过私塾,算村子里的文化人,新中国成立后太姥爷在海阳县当教书先生。太姥姥是童养媳,世代在这里种地,太姥姥也不例外。这一切的祥和平静似乎在姥爷出生后发生了变化。姥爷在学堂读过几年书,但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太姥爷让他留了几次级。后来家中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姥爷下工后总是在山沟子里耍很久才回家。父子俩的关系从那时候开始恶化,渐渐地姥爷在家的时间少了,除了回家睡觉外几乎都在外面,几年后连睡觉也很少回家。太姥姥自家后院有一片荒地,一次太姥姥挖出半朽黑木,太姥姥就拿回家当柴烧。起先太姥爷还避讳这是不祥之物,过后意识到黑木并非普通的木头,也许是棺木。于是太姥爷拿着铲子来到发现黑木的地方深挖,果真挖出一只青铜箱子。太姥爷来不及细琢磨,就悄悄将青铜箱子藏在自家的地窖里。后来不放心,在地窖里挖坑将青铜箱掩埋。之后太姥爷一空闲或不开心,便把自己反锁在地窖里,研究那只青铜箱子。

有一年,一直在外游荡的姥爷回到村里。各种流言不胫而走,太姥爷初听到流言还不以为然,直到常有村民跑来找太姥爷求情,他终于动怒了。那晚太姥爷将姥爷带回家,让姥爷跪在祖先画像前反思。姥爷因口出污语被太姥爷暴打了一顿。姥爷始终没有还手,最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姥爷被打的第二天一大早,他的七八个伙伴将太姥爷堵在了门口。姥爷拿起喇叭对着身后年龄相仿的喊话:“我们要打倒地主富农,让广大受苦群众翻身做主人!同志们,让我们睁开眼睛看看地主富农的狰狞面目。”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正要往屋里冲时,王大海站了出来,小声对姥爷说:“姜维,你疯了,这是你自己的……”没等他说完,姥爷竟举起喇叭喊起来:“没错,打的就是他!我们是替天行道,今天我就要大义灭亲。”他们卷起袖子向姥爷家冲进去。太姥姥扶着被推倒在地的太姥爷惊恐大哭,太姥爷和姥爷两眼通红地对看着,太姥爷眼中除了惊惧只剩下愤怒。姥爷对着堂屋内八方桌正上方墙上挂着的先祖像喊:“把地主老财的画像给我撕下来。”太姥爷听到这句话疯了似的冲上去和拆画像的人扭打在一起……

一个时辰后,姥爷和他们架着额头上流着血的太姥爷离开了,屋里剩下砸得稀烂的瓷器、家具和一地的纸屑,还有蓬头垢面带着悲惨哭腔的太姥姥。次日太姥爷被戴上高脚帽开始在海阳县各个村子里游行,两年后太姥爷在牢中咬舌自尽。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空荡吞噬了年轻的姥爷,索然无趣的姥爷回到家中,他站在堂屋望着这个家,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千疮百孔的油纸在卧房的木框窗户上来回飘荡。秋日的风携着夜色悄然从卧房的油纸窗溜了进来,将半悬的木门吹得呜咽作响,顿时惊醒了发呆的姥爷。正当他欲转身离开时,一只骷髅般的手钳住了他的手腕,他吓得跌坐在门槛上。半晌后姥爷才看清这只手的主人是太姥姥。

太姥姥神经兮兮地拉着姥爷来到地窖,她点着火把将地窖的门反锁。站在台阶下的姥爷看着太姥姥佝偻的背影,感觉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竟吐不出一个字来。一瘸一拐的太姥姥扶着墙走下台阶,把手中的火把递给姥爷,拿起身旁的木铲说:“你爹走的时候跟我说,如果哪天你回来,就把这些物件交给你,叫你一定要去新疆,到了就不要再回来。你不在家的时候,他经常到地窖研究这些物件,嘱咐你一定要找到羊皮卷中所指的东西。”

姥爷打开青铜箱,里面就一件打满补丁的破棉袄。太姥姥找了块布将破棉袄系成包袱状,说:“羊皮卷和其他物件我缝到棉袄里了,到新疆后再拿出来。”姥爷接过包袱手不停地颤抖,问:“我爹……他还说什么?”太姥姥一边埋青铜箱一边说:“他说了,临死前说的,叫你好自为之。”

后来姥爷找到领导,向领导提出要下乡的要求。起先领导们不同意,姥爷说我是基层干部又是知识青年,应当身体力行将党的方针和政策深入贯彻到基层,不仅要起带头作用,还要申请到最艰苦最贫困最偏远的新疆去,这样才有说服力。领导们一听很赞赏,就同意了。第二天早上,姥爷找到王大海,说要带他下乡。王大海跟妹妹和母亲告别后就随着姥爷上了汽车。汽车经过村口时,一个蓬头垢面、一瘸一拐、疯疯癫癫的女人站在汽车旁手舞足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汽车驶远后王大海问姥爷:“你还没告诉我,咱们去的地方呢。”姥爷略带歉意地看着王大海说:“新疆大漠。”王大海一听跳了起来……

“痴儿,眼前就是西凉的城邑,在这里我们要准备好西行的必需品,此行短则三五月,长则年许也未可知。一会儿带你见见族人,大家早就想见你了。”师父跳下骆驼向城内走去。一眼望去,城楼高耸,街道两旁有佛庙、当铺、货栈、酒肆,更多的是民居住宅,这里曾经分布最广的便是月氏族人。没多久我们穿越一条曲长的石窟路,石窟上印有壁画,有双翼天使、持犬女神、乘骑狮子的娜娜四臂女神、持日月蛇蝎女神等。

穿越石窟抵达一间货栈时,师父停下脚步喊:“穆嗒木——穆嗒木——”不一会,一位高鼻梁的中年男子牵着一匹骆驼走出来:“大人,骆驼早就备好了,这位想必就是公子,穆嗒木见过公子。”我问候穆嗒木后,便被师父拽走了。黄昏时分和之前打过照面的人都来到一间酒肆,在那我才了解到这些人和母亲同属一个部族,有的在很久前从西边迁移此地,有的寻踪而来,还有极少部分是被师父从沙漠中救回的,而这部分人不全是部族的人。酒足饭饱后,大家相继离去。这晚我们在穆嗒木的货栈过夜,深夜我迷迷糊糊听到外面飞沙走石的声响……

且末地处南疆,被车尔臣河由南至北穿过。到达且末的第二天,姥爷和王大海还有一批知识青年就被分配到小农场劳动。晚上姥爷给火堆加柴时,准备从床下拿出太姥姥给他缝制的破棉袄,一抬头瞥见对面床上的王大海正睁大双眼看着他,姥爷迟疑了片刻又将棉袄放回了原处,问他:“你想家了?”姥爷看着王大海幽怨的眼神,不由得心里发毛,躺回床上不停地叹气,他想起了疯癫的母亲。王大海缓步过来,一把抓住姥爷的领子小声而急促地说:“姜维,你倒是告诉我,你脑子里是哪根筋不对了,带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姥爷捂住王大海的嘴说:“嘘……小声点,咱们从小玩到大,你还不相信我?没好事我能叫上你吗?”王大海说:“正因为是发小,我才着了你的道。”姥爷看了看四周熟睡的知青,又悄悄贴到王大海的耳边:“再等等,等一切准备充分了我把实情告诉你,这件事没你恐怕还不行,早点睡吧。”

刚开始王大海还对姥爷那晚说的事感兴趣,一年后渐渐地适应了大漠的气候,不再想家也不关心妹妹和母亲的安危,更记不得姥爷曾经许诺过他的事情,只有姥爷在大漠里还是清醒的。像王大海所说的那样,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这么多的人中只有姥爷一人是强烈要求来大漠的。其实,姥爷比别人更痛苦,疯疯癫癫的太姥姥,叫声凄厉的太姥爷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充斥着黄沙的大漠的夜里。

姥爷一直都在对王大海的承诺做着精心准备。前半年每天放牧,姥爷都要比别人早出晚归,他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研究气候变化,精心打理领导和知青的关系,后半年姥爷便开始为沙漠之行准备行囊。姥爷在炊事处谋了个职位,每天除了给知青们做饭外,黄昏时还要去放养骆驼。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每次饭后给领导们开个小灶。时间一长,领导们也过意不去,问姥爷有什么要求。姥爷也没有客气,让领导们给些不要的烂布和一些杂碎的、不成样的羊毛,理由是给大家做些保暖用的衣服和床单,到了冬天不至于太冷,干活也有积极性。姥爷此话不假,他给大家做了些保暖的衣物,虽不怎么好看,但总比没有强。领导偶尔给些好布、好羊毛,姥爷做好了会悄悄给领导们送过去。这样一来二往,经常就会有不要的烂布和不成样的羊毛被送到姥爷这儿来。

他们来到大漠满一年的那天午饭后,姥爷回到宿舍缝制床单。那天他很着急,领导路过时打招呼都没注意到,领导走后还夸他工作踏实。姥爷那天将几条床单缝制到一起,下午还是照常给知青们做了晚饭。待知青们放牧回来吃饭时,姥爷将王大海拽到了一旁,急促而紧张地说:“大海,还记得去年我对你说的话不?时辰到了。”王大海似乎有了印象,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哦……那我抓紧吃饭?”姥爷差点没蹦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饭,东西放在我床底下,趁大伙吃饭你赶紧背着东西沿着河向北走,守卫都去领导那喝酒去了。”王大海听着听着,心都到嗓子眼了,他机械一般朝宿舍走去。姥爷觉得不放心,上前一把拽住王大海:“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好吗?碰到有人问,你就说去洗衣服,怕个球啊?”王大海走后,姥爷又端出一盆菜让知青们过来加菜,说什么今天是一周年纪念日,大家多吃点之类的。接着姥爷又匆匆赶往领导那边,领导们和守卫正喝得高兴,姥爷过去后让领导们将穿过的羊毛衣衫拿给他去河边洗,领导们在兴头上自然不愿意:“小姜呀,这衣服啥时候洗不行啊?干吗非得挑在现在?这不破坏气氛嘛。”姥爷听着领导训话,拿起了酒杯:“领导们说的是,我先自罚一杯,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们到新疆一周年,我一直想着在这一天前再给领导们添件新衣,也没来得及,你们今天一定要让我把衣服洗了不可,过些时日我再赶工给你们补上新衣,不然,我这心里难受呀。”说着姥爷还不忘拍拍胸口,就这样姥爷拿着领导们床上的厚羊毛衣物出门了。在来领导房间之前,姥爷去了趟储存室和关骆驼的柴房“偷”了点东西,他拿上衣物后直奔柴房而去。牵着骆驼路过领导们房间时,守卫从屋里走了出来。姥爷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流。守卫几步跨到了跟前,嘴角一歪:“小姜,领导刚才可没少夸你呀,我也替你美言了几句,我的衣服是不是……”姥爷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把拍在守卫的肩上:“那还用得着您说吗?这是我应该做的呀。”两人此时相视而笑,守卫往回走的时候说:“小姜,快去快回,领导们还为你留着酒呢。”姥爷应声上了骆驼,对着守卫和屋里的领导们笑了笑,一溜烟向大门而去。

王大海正瘪着肚子沿着车尔臣河向北走着,还不时将姥爷的祖先们挂在嘴边。姥爷正骑着骆驼在河岸驰骋着,没过多久便追上了王大海。王大海没来得及抱怨就被姥爷拽上了骆驼:“快上来,先赶路,一会儿我慢慢跟你细说。”在黄昏的余晖下,两人骑着骆驼狂奔了几个时辰,姥爷停下来从包裹里拿出几块烤羊肉递给王大海,轻轻拍打着骆驼说:“我去给领导们送了些好酒好肉。”王大海一边吃着羊肉一边抱怨:“然后你还在那喝上了,留我在河边喝着西北风。那咱们啥时候回去?”姥爷没顾得上搭理王大海就从包裹里拿出两件厚的羊毛衣衫,自己套上一件,另一件递给了王大海。王大海毫不犹豫地穿上了羊毛衣衫说:“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姥爷回头白了一眼满口是肉的王大海说:“回不去了,你好好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羊毛衫。”王大海仔细瞅身上的羊毛衫,这羊毛衫不是领导们的还能是谁的?王大海使劲将喉咙里的羊肉咽下去,然后狠狠拍了一下骆驼屁股,就这样两人骑着骆驼又狂奔了几个小时。他慢慢使骆驼放缓了脚步问:“追上来了吗?”王大海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追上来了吗?”姥爷从骆驼上跳了下来干呕着:“当然是守卫呀。”王大海也跳下骆驼拍着姥爷的背:“守卫?我啥时候说有守卫追来了?”姥爷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沙土上:“没人追,你一个劲拍骆驼干吗?”王大海本来有什么话要说的,被姥爷这么一问也忘了:“我……我……我……对呀,我拍它干吗呀?”说着两人坐在这漫无边际的沙漠上傻笑起来。

姥爷支好帐篷,然后清点包裹里的东西,王大海也从附近找些木头回来。姥爷生好火,把太姥姥缝的棉袄拆开了。里面有青铜罗盘、青铜匕首、螺纹银棒、青铜珠三十六颗、羊皮卷一张。姥爷看着羊皮卷顿住了,上面有新标注的四个字“好自为之”,很显然这是太姥爷的手笔。王大海凑过来瞅着羊皮卷,他也认出了太姥爷的字迹,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羊皮卷最初的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南北不分,东西未明。星空之下,璀璨毕现”。这段文字的右侧还有骆驼,王大海看着那骆驼不由得叫起来:“姜维,快看这匹骆驼跟咱们的骆驼长得差不多。”姥爷叹口气道:“废话,骆驼长的不都是那样?”王大海来了劲:“谁说的?你以为我傻呀,旁边这匹就不一样,这匹没有驼峰,没道理呀,这明明长着骆驼的头为什么没有驼峰呢?我再琢磨琢磨。”姥爷当时还沉浸在“好自为之”里,更确切地说是在回想对太姥爷做过的事情,如果那些事情不是姥爷干的,是别人干的又会怎样呢?现在姥爷想想都有些后怕,如果是别人干的,他该多恨那个人,同样的村里该有多少人恨自己呢?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又似乎什么都没聊,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那晚应该是姥爷先睡的,他迷迷糊糊听着王大海嘴里念叨着什么,还不时将那些青铜器倒腾得叮当作响。姥爷醒来时太阳开始升温,姥爷将大部分行囊打好包,拿出几块羊肉烤着。王大海还在自己的梦里,不时傻笑着,不过还是被姥爷生火飘进来的浓烟呛醒了……

我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景象,师父正在收拾行李,穆嗒木正在生火做早饭,好在我是睡在床上的。吃饭时师父交代我多吃点,说今天要抵达进大漠前最后一站,就是敦煌西南方向七十公里的阳关。吃完饭师父把毯子铺在驼背上,把印有袄神图案的驼鞍套在骆驼的双峰上,行李布袋则挂在驼鞍两侧的暗扣上,毯子边缘有毛穗飘荡在驼腹四周。我照着师父的样子打扮起来,将遮挡口鼻的黑纱巾系在后脑勺上,戴一顶黑毡帽。师父轻轻拍打骆驼后脖颈,骆驼温顺地弯曲前腿跪坐。待骆驼站起,师父右腿弯曲套在骆驼前峰上,左腿耷拉着靠在右脚上,一摇一晃离开了。

随着新世纪的到来,“沙漠之舟”的骆驼被铁和轮胎组成的现代机器替代,坐在现代机器里的年轻人很兴奋,他们对着我和师父打招呼,一溜烟的工夫,只剩下漫天黄沙和暴躁的引擎声。一路上师父为节省体力没怎么与我交谈,倒是我一个劲儿问东问西。中午炙热的太阳验证了师父丰富的沙漠经验,等我体验到这一点时,我的水壶已经见底了……

姥爷和王大海沿着河岸又走了一天,昼夜的温差让两人吃尽苦头,他们从牧场带的羊肉和酒水已消耗过半,姥爷悄悄减少他的食量,以备无患。姥爷很着急,但他没催促王大海,由于羊皮卷上的内容对于姥爷来说跟打哑谜一样,完全看不懂,只能依仗王大海去破解。看上去王大海虽不大像聪明人,但姥爷知道他擅长破解迷局,即便如此,此时此刻的王大海还没有没参透其中的奥秘,也是似懂非懂的,他们俩此时正处于最尴尬的境地。

就在那天下午,姥爷和王大海遇到了走进沙漠后的第一次险境。当时王大海正在琢磨羊皮卷上的内容,姥爷做晚饭。突然,一阵沙沙的响声在王大海身后不远处响起,王大海完全没察觉到危险,起初姥爷也只以为是飞沙的声响,当他转身时额头上冒出冷汗:“大海,大海,无论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要轻举妄动,听见没?帐篷在你的右手边,你慢慢拿起帐篷,等我号令。”

姥爷捡起身边的长棍,两眼紧紧盯住王大海身后那条黑褐色斑纹的毒蛇,蛇口的信子以及那诡异的双眸让人不寒而栗。王大海的身体颤抖着注视着姥爷,姥爷轻轻地抬起脚向王大海那边移动,那条蛇也慢慢盘踞起身体,身体摩擦黄沙的声响格外的地清晰,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突然姥爷顿住了脚步:“大海,赶紧回身用帐篷罩住它,快呀!”王大海并没有按照姥爷的吩咐去做,他坐在原地一动没动,眼神惊恐的看着四周。这时标枪似的木棍迎面飞向王大海,王大海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生死未明。

毒蛇被打中头部后扬长而去,姥爷抹了把冷汗,捡起王大海身后的木棍。姥爷手持木棍在四周转悠了很久,生怕毒蛇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埋伏。一小时后王大海醒了。他们的这顿晚饭吃得心惊胆战,谁也不敢保证那条毒蛇什么时候会再钻出来,两人就轮班监视毒蛇会不会再来。姥爷记得乡下流传的俗语说,蛇是冷血且记仇的,不过对他们来说,毒蛇再怎么冷血,此时也敌不过沙漠的寒夜那么可怕。

一场虚惊过后,姥爷显得疲惫不堪。有人认为负面的情绪对人没有太大的危害,然而往往这些不起眼的情绪是最致命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毒蛇,姥爷当时的状态就是如此。一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再者食物和淡水所剩无几,最残酷的是羊皮卷上的内容没有丝毫的进展……就在这时王大海念叨起羊皮卷上的内容:“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南北不分,东西未明。星空之下,璀璨毕现。一匹骆驼有驼峰,一匹没有。哈哈,姜维,我想我有思路了,突破口就在骆驼身上,你把两匹骆驼一对比发现什么没有?”姥爷还在刚才的情绪里,有气无力地回应:“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一匹有驼峰,一匹没有吗?”王大海此时得意地笑着:“聪明,没错,就是驼峰。驼峰的功能相当于咱们的水壶,是给骆驼供水,骆驼有驼峰,就可以好多天不用喝水。沙漠缺水,古人穿越沙漠必须依靠骆驼,所以骆驼被誉为沙漠之舟……”

此时,姥爷来了兴趣。王大海在这个节骨眼上咽了咽,姥爷毫不犹豫倒了一杯水给王大海:“快说,然后呢?”王大海咕噜咕噜几口喝完,拿起羊皮卷说:“骆驼将我们指引到沙漠,接下来就得一句句解开哑谜,‘水可载舟,亦亦可覆舟’,那么宝藏遗失之地必然在覆舟之地。水代表驼峰,舟象征骆驼,有两张骆驼图做对比,那么覆舟之地必然在两驼峰之间。然而两驼峰之间是没有水的,正好应了沙漠无水之说,这样的话宝藏大致的位置就出来了。咱们要找出沙漠中两处有水的地方,并且这两处有水的地方必须对应着,它们中间的地段是沙漠,只是哪有这样的地方呢?”姥爷也跟着思索起来,不时地摇着头,面前的河水引起了姥爷的注意:“大海,前些年我老听我爹在我面前叨咕两个地名,塔里木河与车尔臣河,你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吗?”王大海略有思索地看着姥爷:“咱们现在就在车尔臣河的北边,如果不出错的话,我们再往北走一段时间就是沙漠了。而沙漠的北边应该是塔里木河,这两条河正好是古时候南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王大海的一番话,唤起了姥爷的记忆,以及太姥爷说的“好自为之”四个字。姥爷拿起王大海手中的羊皮卷,轻轻地抚摸着太姥爷写的那四个大字。

“痴儿,快回屋歇息吧。养足精神,过了阳关就是真正的大漠了。”师父喂饱骆驼点起烟斗回屋了。此时的阳关城邑内冷冷清清,夜里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对我讲起关于阳关的诗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姥爷加快了行程,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自从遭遇毒蛇的袭击之后姥爷发现,王大海似乎只有在紧张的气氛下才能蹦出点灵感,于是,两个人和一匹骆驼匆匆赶了一天的路,到黄昏时分车尔臣河的尽头已若隐若现。骆驼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跑了几天后失去了出发时的鲜活。晚饭时,姥爷对王大海交了实底,所带食物勉强够两人再吃一天,如果明天再找不到宝藏的话就得考虑撤退了。姥爷说这话意味着王大海明天必须完全破译羊皮卷中的内容。

深夜,姥爷躺在帐篷里辗转反侧,未能入睡,王大海因为压力,也不敢怠慢,这一晚两人注定无眠。星光璀璨,星辰为迷失在黑夜的人指引方向,也预示白天会阳光明媚。不过沙漠里阳光明媚不一定是好事,但拥有整片星辰的沙漠之夜是迷人的。在这迷人的夜晚,王大海的思路也逐渐明亮:“我想咱们得起身赶路了,好一个‘南北不分,东西未明’。姜维咱们接下里得靠指南针了。”姥爷点着香烟:“咱们往哪个方向?”姥爷说完开始收拾行李。王大海看着满天星辰说:“方向?我们没有方向,我们去的地方正是一个没有方向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方向的话,那就跟着那颗最闪亮的星辰吧!”姥爷手持指南针看着王大海所指的方向,正是北方,姥爷心中有些犹豫:“大海,我们没在沙漠里赶过夜路,我也没听说谁在沙漠中夜行的呀。”王大海整理好自己的包裹爬上骆驼:“到这节骨眼上倒是犹豫起来了,赶紧!”姥爷听完王大海的话纵身一跃上了骆驼坐在王大海的身后。姥爷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轻轻将头倚在王大海的肩上,在寂寞的寒意中,骆驼不甘地迈出它的脚步一路向北。

接近清晨时分,睡梦中的姥爷被王大海兴奋的叫声惊吓得从骆驼上摔下来。惊恐的姥爷惯性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青铜匕首向四周比画着,发现周围没什么危险后,姥爷才揉了揉摔伤的右臂:“怎么了,大海,一惊一乍的?”王大海来不及安慰,便攥着姥爷看手中的指南针:“看见了没?知道什么叫‘南北不分,东西未明’了吧?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估计遗失宝物的主人也是沿着我们这条路走的。”姥爷似乎忘记了胳膊的疼痛:“你少臭美,也许是咱们走了什么狗屎运也说不准,再说咱还不知道具体地方在哪。”王大海似乎有点生气:“你有点耐性好不好?目前已经非常接近了,不过咱们也得赶紧找,星辰就要消失了,‘星光之下,璀璨毕现’,我想埋藏宝藏的地方一定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姥爷从王大海手中接过指南针:“哎,大海,为什么这指南针会这样摇摆不定呢?”王大海没好气地道:“怪不得老师训斥你,你念书的时候都学了啥?这附近是个磁场,我估计指针摇晃最厉害之处应该就是藏宝之处。”姥爷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嗯,我虽然不太懂,但我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了,行,大海你歇着吧,我来找。”姥爷放下行李,捧着指南针开始搜寻。王大海并没闲着,他打开包裹,将所有的铁器用绳子串好,也踏上了寻宝之路。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沙漠时,姥爷找到了王大海所说的地方。此时王大海已向另一个方向走了二百多米,姥爷喊了一声后便掏出匕首挖沙。星辰躲进太阳的光辉后面,王大海听到姥爷呼喊就转身向姥爷所在的方向走来,一路还不忘查探周围。宝箱并没有在特别深的地方,覆盖在宝箱上的是带着磁性的铁砂,姥爷抱起铁箱兴奋高呼。猛然间,一声急促的求救声从姥爷不远的地方传来:“姜维,姜维,快救我!”王大海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此时王大海大腿以下部分已陷入流沙之中。姥爷急忙扔掉宝箱跑向王大海:“大海,别乱动,是流沙,你越动陷得越深,快把你手上的绳子扔给我。”姥爷捡起王大海扔在地上的绳子用力向后拽。但一个挖了半天沙土的人哪还有什么力气?再加上姥爷清晨还摔伤了右臂,力气使得越大就越疼。此刻姥爷顾不上这些。这是一场生命的拔河,流沙里的是他患难与共的兄弟,姥爷将绳子缠在手腕上拼命往后拽,王大海的身子止住了下陷的趋势。王大海也将绳子缠在手腕上,神情也显得轻松了许多:“姜维,你说我这么年轻,干什么不好,干吗非得跟你跑到这么个破沙漠来?”姥爷累得满头大汗,右臂隐约有鲜血渗出,手上丝毫不敢松懈:“赶紧往上爬,都这个时候还废他妈什么话?有话爬出来再说。”王大海了解自己的状况,手虽然在往上爬,但腿在黄沙之中毫无动静:“怎么了呀?你还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娘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姥爷没有再回话,他将绳子缠在身上使劲往后退,突然姥爷一脚踩空,另一只脚丝毫不敢再往后。王大海此刻看得清楚,姥爷身后也是一处流沙:“姜维,快往前来,你身后也有流沙。”姥爷被吓得不轻,往前一脚时重心不稳摔到倒在地。此刻王大海那静止的身躯又开始往下陷,两人都死死地拽住绳子。王大海的手抖了起来:“姜维,估计今天我要葬身黄沙了,沙漠不会平白无故让我们取走宝物的,拿了东西必须得留下点什么。”此时姥爷紧紧地贴住沙面,接触的部分都磨破了皮:“放心吧,大海,刚找到宝藏,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开始,我不会让你死的,要死我也陪着你。”姥爷说话的同时。黄沙灌满了他的口腔,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两人都不甘心,姥爷说话的时候,黄沙已经吞噬王大海的胸口。王大海的手不再抖了,他腾出了一只手,将满脸是沙的姥爷拽到面前,眼神中充斥着决绝之意:“算了吧,姜维,我的路到终点了。”说着王大海从姥爷上衣口袋掏出青铜匕首,割断了姥爷手上的绳子,将匕首扔在一旁,大笑起来,接着一把推开姥爷,与此同时也加快了自己下陷的速度。黄沙很快淹没了王大海的脖子,他仰面看着天空说了最后一句话:“照顾好我娘,还有……妹妹。”说完黄沙爬上了王大海的嘴,然后是鼻,再然后是那不甘的眼神,最后只剩下慢慢下陷的绳子,以及绳上白瓷杯子摩擦沙面的声响。

悲痛欲绝的姥爷趴在沙丘上几度晕厥,骄阳将沙漠上方的空气炙烤得扭曲变形,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阵阵轻盈的驼铃声有节奏地响起,那是姥爷那天最后一次睁开眼,只见一位美貌的女子牵着一匹骆驼走到姥爷的宝箱处,姥爷那时候很想对那位女子喊话:“嘿,朋友,那宝箱是用我兄弟的命换来的。”可是姥爷除了睁着萎靡的双眼看着那位女子外,什么也没做,或者说什么也做不了。女子将宝箱绑在骆驼上后,牵着姥爷的骆驼不急不缓的站在姥爷所处位置的不远处凝视着姥爷。女子脸庞不大,下颏尖翘,长睫毛,眼大窝深,高鼻梁,黄褐色自然卷长发,头顶则藏匿于尖尖的毡帽中。黑褐色的毡帽缘边饰有耀眼的红色绒线,帽顶左右还缀有几支彩色斑斓的翎羽,颈部围有绒线的皮裘,女子红褐色的肌肤光亮而富有弹性,她脚穿一双几经补破缀新的短腰皮靴,最显眼的是她手持的一柄雕刻着龙纹的龙头权杖,龙眼处耀眼的红光让人不忍直视。

这位女子就是日后姥爷的妻子,我的姥姥阿依木(意为月亮般的女儿),她是古罗布部落的族人,是楼兰的大祭司,在族中享有尊贵地位的同时也背负着族人的命运,以及来自远古的诅咒……

2 楼兰幻境

恍如隔世的姥爷从悲痛中醒来,眼前出现的一切令他感到很陌生。众多异族装束的人围着他,说些他一句也听不懂的话,他以为自己已离开人世。这些人见姥爷醒来立刻小心谨慎,恭恭敬敬,令姥爷有点不知所措,直到那位与姥爷在沙漠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出现时,姥爷心中的疑惑才迎刃而解。女子出现在帐篷时,众人便纷纷离开了,这时躁动不安的姥爷也平静许多。人对于美的事物往往无法心生抗拒,姥爷自然也未能幸免,更何况姥爷刚脱离险境,这位女子有如沙漠里的一汪清泉,滋润着姥爷涸裂的心。她是日后成为我姥姥的古罗布部落女子,但当时两人并不知道会结为连理。姥姥背负着族人的命运,姥爷承载着王大海的嘱托,两人对未来都抱有希冀和彷徨。姥姥没有扣留宝箱,姥爷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山东时,本以为沙漠之行就此结束的,临走前却被姥姥的一句话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八年。

一年后,姥姥怀上姥爷的孩子——我的母亲姜小虞。姥姥当时的表情很奇怪,母亲出生后姥爷每次巡行沙漠,姥姥都要反反复复交代,每次姥爷返回部落,姥姥总是缱绻缠绵,几乎无时无刻。起初姥爷以为姥姥只是太过孤独,母亲出生的后半年,姥爷已习惯了姥姥的各种行为,只当是正常生活,而姥姥却更加热情,努力地制造温馨的家庭氛围。姥姥的这种大剂量情感施放让姥爷微感不安,觉得不太真实,甚至飘之忽之。

那年冬天姥姥病了,病得莫名其妙,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姥姥身体每况愈下,她很坦然地安慰姥爷:“你也不用着急,这都是命数。”姥爷听了不气反急:“总会有办法的,你之前有过类似的症状吗?对了,你说的命数是什么意思?阿依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姥姥确实隐瞒了姥爷一件事,不过那件事是有选择性的,意思就是说姥姥会成为那样,是她自己选择的。这其实不算是一种病,源头要追溯到楼兰覆灭之日。女神之泪遗失当晚,楼兰国的罗布女王首当其冲,女王站在楼兰城内最高的建筑佛塔之上,手抚着脖颈下曾佩戴女神之泪项链的那处空白,眼神不甘地看着楼兰西部黑暗中滚滚东移的黄沙。次日在外执行任务的大祭司赶回时,女王已化为佛塔上的石雕。大祭司当即立下重誓:“在未找到女神之泪前,祭司一脉不得结婚生子,违之将遭命运反噬。”这么多世纪过去,祭司一脉都未能找到女神之泪,然而女祭司又难以抵挡生而为人的诱惑,所以祭司的最长寿命都不会超过四八之数。据说在黑暗里有种美丽的花终其一生只为片刻的美丽……

姥姥去世那年迎来了沙漠罕见的寒冬,姥爷听完姥姥的故事后未做片刻的等待便驱赶骆驼,奔向黄昏中的大漠。姥爷当时有些发疯了,之前不知道姥姥事情的严重性,去的都是大漠边缘危险较小的地段,姥爷坚信女神之泪肯定遗失在沙漠最危险的地方,姥爷做好了随时与王大海会面的准备。但姥爷最终也没得到沙漠的青睐,不过就算如此姥爷也是九死一生,回到部落两天后的晚上姥姥走了……遇到姥爷是姥姥生命中的变数,姥姥本以为终其一生都将用在寻找女神之泪上,姥爷的出现使姥姥回归到生命的本能,女人的本能,母性的本能。姥姥陷入了两种命运的抉择,从与姥爷相遇开始,直至生命最后的那一刻。作为族中祭司,姥姥想要姥爷带领族人寻找生机;作为母亲,姥姥更希望姥爷照顾好自己的女儿,珍惜那短暂的二十几年。姥姥走时什么话都没留下,眼神充满不甘与矛盾,还有淡淡的幸福,昙花般幸福。

姥爷在大漠待久了,总会有改变,他越来越迷信,也不再相信能找到那遗失的女神之泪。八年后,姥爷带着六岁的母亲离开了大漠。姥爷回到嘴子前村后,一时不见太姥姥就打听她的下落。村里人告诉姥爷说一年前就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关于太姥姥的话题一直在村子里流传,有的人猜测太姥姥是真的疯了,有的人说在很远的地方见到过一个乞讨的疯婆子与太姥姥很像,更多的人则愿意相信那个半疯半癫的老婆子已经死了。姥爷问王大海家的事,说他的母亲前些年已经死了,她的妹妹王灿灿与当地的一个光棍结婚了,如今他一家只剩下五岁的小男孩和他那病恹恹的妹妹。一年后王灿灿也走了,姥爷将王大海的外甥接到家中抚养。姥爷性情变了,有点像棉花糖不再强势,靠着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那时候在他的双眼只有两个人,左眼是我母亲姜小虞,右眼是王大海的外甥马巍。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国内经济开始崛起,姥爷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马巍有很强的商业头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还没有上完大学就开始创业,三年时间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每一位成功男人身后都有功不可没的女人,马巍自然也不例外,那个女人正是我的母亲姜小虞,而马巍也成了我的父亲。

我们家族注定与沙漠有缘,我的出生则是另一场暴风雨的前奏。父亲对母亲家族的事并无太多了解,姥爷选择了保密,一切的抉择权交给了母亲。我实在无法理解女人是一种什么动物,明明有前车之鉴,仍义无反顾做扑火飞蛾。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不要出生,我实在不愿自己成为他们生命的担石。

父亲知道这件事是在我出生一年后,我在想他的体验或许与姥爷当时的体验相差无二,一滴来自沙漠的眼泪撼动两颗男人的心。

有天早上,姥爷洗漱时,父亲收拾好行李站在他跟前说:“既然您和我都有没完成的事,我们何不交换一下呢?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您帮我照顾痴儿,我带着小虞去大漠。”姥爷没有多说,之后父亲与单位交接完毕,就开着汽车带着母亲出发了。

……

作者简介

丁墨,1990年5月生,湖北公安人,青年作家,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曾参与《全家福》《杨乃武与小白菜》《大宅门1912》《与狼共舞》《迟到的父爱》《巅峰对决》等剧的演出。有思想随笔《死亡手记》《向西行》《行走于矛盾间的灵魂》,中篇小说《木偶娜娜》《白鸦》,短篇《月牙儿》《雨城》《边缘笔记》等作品发表于《北京文学》《小说林》《安徽文学》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