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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松:所有自然的声音都是我们精神的压舱石

来源:《小说月报》 | 陈应松  2020年05月28日08:52

冬日神农架夜晚的星空特别寒阒、高旷,群山像沉睡的巨兽,森林沉默不语,对新冠肺炎——人类这场灾难毫无察觉,或者在假寐中。偶尔会听到松涛一扫而过,像是神灵在空中呼啸而去,赶往他们的住所。森林中,有许多无眠的飞鸟,展开黑色的翅翼,发出凄厉的、孤独的叫声,飞向月亮和大山深处。在星空中也会钻出来野兽的吼叫声,悠长、怪异、高远。同样,四脚野兽也会趁着黑夜飞来飞去。相对于城市中为病毒恐惧的惨境,这里是另一种森严的、神秘的、超验的、平坦的生活。

我感谢森林的庇佑,野兽和神灵们手握着巨木的兵器,一排排站在森林和大山的边沿,守护着奔向这里的子民,和这儿世代生活的人们,让他们免遭涂炭,葆有做人的尊严,内心平静,精神松弛,衣食无忧。

我喜欢禽兽,热爱空旷,享受孤独,聆听自然之语,静卧山川之侧。有了森林,就放纵了我的想象;伫望星空,就拉近了我和神灵的距离。为什么在森林中的野兽都是传说中的神兽,所有的生灵都赋予了它们神性?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凌辱自然,为什么我们必须敬畏?为什么我们必须感恩山河,对它们俯首称臣?为什么飞禽走兽不是我们的蛋白质,而是我们精神的好伴侣?你听到蛙鸣,你听到鸟叫,你听到兽吼,你听到水声,你扑面洗濯白云,你静卧谛听林涛,满谷云驰,一壑松风,所有自然的声音都是我们精神的压舱石。渐渐地,你一定能看到万物生长,野兽们都长出了翅膀,在天空中乱飞。有些东西是无法解释的,比如谁能告诉我,那些早已在神农架灭绝或消失的动物,如老虎、豹子,现在又回到了这片森林,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呢?从更远的大山和森林吗?那它们得经过一个又一个城市,经过被城市隔离和分割的原野、森林和大山,经过千万个猎人和陷阱。这可能吗?只有一种答案:它们是从天而降的,是从天空中飞过来的,是被神秘的上帝之手空投过来的。

青麂就是毛冠鹿,它有一双夜视眼,夜间觅食,这十分奇特,传说它是山王爷的坐骑。比如红嘴蓝鹊,有很长的尾巴,是土地公公放养的山鸡。又比如说,白麂、白熊、白乌鸦这些白色动物,传说是在神农架千年修练成的精灵……回到森林,我能不醉心于这些美丽的动物和传说?我写动物,比写人有瘾。不过我还是主要写人。莫言说,把坏人当好人写,把好人当坏人写。我干的活就是把人当动物写,把动物当人写。写人的兽性,写兽的人性。这飞禽走兽的文字大餐,真是天赐之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