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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咏梅《后视镜》:从“后视镜”看取的人生

来源:文学报 | 张颐武  2018年09月29日08:34

“后视镜”其实象征一种对于生活的态度,这是一个在向前行驶的路途之中对于过往的不断的回顾,而通过这种回顾,黄咏梅才获得了某种对于生活的理解的可能。

黄咏梅的《后视镜》收录了她近年的中短篇小说。这部书里的小说依然保持着她一贯的特色和表现方式,也有了新的进展。这些故事所聚焦的依然是个体的微妙的生活感受和对世界的印象,而通过当下在“后视镜”中去看取这些过往,看到人生的“后面”。

黄咏梅总是在处理一些过往的回忆,并把这些回忆变成小说的中心,这可以说是一种从“后视镜”看取的人生。我们在驾驶汽车的时候,都会从“后视镜”向自己的后面去观察,后视镜的功能就是让你能够观察你已经驶过的道路的状况。这一面是看到了自己已经路过的场景,一面也是看到了过往的时间呈现在当下的景象。这个景象一面是已经在我们的正面看过的,一面却是变换了视角的再度的观察。借助“后视镜”,我们获得了某种和自己的过往相遇的能力,“后视镜”所看到的是当下,但却是我们已经走过的过去在当下的呈现,是过去在当下的现实的投影。而这观察也会影响到我们的驾驶。因为“后面”的景观对于我们的驾驶会产生必然的、不能忽略的作用。这个“后视镜”的比喻对于黄咏梅的小说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她的敏感细腻的表现,她的悠缓的、娓娓道来的表达,都是建立在这种对于过去的点点滴滴的琐细的生活细节的把握和理解之中的,“后视镜”其实象征一种对于生活的态度,这是一个在向前行驶的路途之中对于过往的不断的回顾,而通过这种回顾,作者才获得了某种对于生活的理解的可能。“后视镜”这个符号在黄咏梅的小说中出现了很多次,她用复杂的心理的表现给了她的故事一种独到的力量。

黄咏梅的这些故事都是关于回忆的,这些回忆对于她来说挥之不去。她的小说始终是第一人称的“我”来讲述的人生,有“我”的家族的故事,有“我”在青春期所遭遇的经历,有“我”的细微的感受和认识。这里的故事充满着“后视”中的某种意蕴,一种对于过往的不间断的,但却难以逃避的回顾。这种回顾其实既是一种难以逃避,也是一种无可回避。回忆总要浮现出来,让人无法压抑。这其实很像那个在《档案》开篇出现的管山同乡刘长武,他要取回自己的档案,来控制人们对于他的过往的认知,但这又是完全不可能企及的事情,也像这篇小说后面的那个李振声,担忧自己的档案中的可怕的一页,却最终一无所有。过往的事情,已经被记住,已经被留下,也有些根本就不存在于文献之中而只在记忆之中,而自己已经对此无能为力。这些记忆困扰着黄咏梅,让她不得不回首去叙述,去厘清和再度认知这些记忆本身。它们当然已经凌乱缤纷,如同我们在“后视镜”中看到的那些景观一样,但它们依然活在我们的现实之中。

这些故事里的人生当然都是微末的,普通的,但却从黄咏梅的叙述中具有了某种特异的含义。无论是《小姨》中那个错过了青春的小姨,还是那个《骑楼》中的小军,或是那个《达人》中的丘处机等等,都是在生活中无法调试而经受了挫折的人物,这些人物的微末的命运在黄咏梅这里赋予了一种独到的价值。小城镇的封闭的氛围,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成长的记忆中的匮乏和单调,来自大城市和高速发展的冲击,这一切构成了作为 “70后”的黄咏梅的故事的底色。黄咏梅的小说所处理的正是过往的一切从当年的封闭中脱出之后,在新的环境中不断“后视”的结果。这里有一种强烈的感伤的意味弥漫在她的故事之中,让这些故事里的岁月有了吸引人的力量。这些故事始终是聚焦在“成长”的主题上,但这种“成长”又总是聚焦于困顿、挫折和压抑的氛围之中。对于黄咏梅,梳理后视所看到的过去,让过去活在现在其实是她的无可逃避的责任。于是有了这些让人觉得感伤的小说。这种感伤来自对于命运的无奈,对于人性的难以变化和生活的迅速变化的一种深沉的感慨,那些微末的生命在黄咏梅的叙述中获得了自己存在的理由,也获得了一种独特的价值。他们在世界上的意义,由于黄咏梅的 “后视镜”而获得了自己的存在,不是在真实的世界中,而是在文本中。他们活着,具有了生命。这就是后视的力量所在。一种忧伤,一种对于命运的无可奈何让黄咏梅的小说具有了某种独到的魅力。

在这些小说里,一面是命运本身,一面是具体的在高速变化中的社会带来的冲击给人心造成的影响。这一切让黄咏梅流连忘返,让她获得了自己的角度。她是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走到今天的,用今天的“后视镜”看到的世界就是她的小说的力量所在。

于是,我们可以沉浸在黄咏梅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