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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琪珊:土地文化书写的城市文明困境 ——从《天漏邑》看赵本夫的创作气质

来源:《雨花·中国作家研究》 | 邱琪珊  2017年06月22日08:56

从《无土时代》到《天下无贼》,赵本夫始终在追问着土地与生存的关系。面对城市生活日益丰富、节奏日益加快的现状,赵本夫作为当代的著名作家,始终坚持着对土地的信仰。赵本夫的作品大多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每部作品中,都蕴含着他对土地的深刻的理解,以及对中国农村思想形态、意识形态的探究。①

《天漏邑》作为赵本夫最新的长篇小说,其主题离不开对自然的敬畏。天漏村的独特地质特征造就的形形色色的天漏村民,他们向死而生的生活状态,无不体现着作者对原生态的农村生活深深的认同感。本文将就《天漏邑》这一小说以及它与赵本夫“地母三部曲”系列土地题材小说的比较分析,进行研究和探讨。

一、《天漏邑》的故事意蕴

《天漏邑》这篇小说,从两条主线出发,一条线讲述天漏村放荡不羁的宋源、和阴柔缜密的千张子的抗日故事,以及宋源在解放后追查叛徒的过程,另一条线讲述的是大学教授祢五常带领学生到天漏村调研考察的故事。

《天漏邑》情节离奇,通篇满溢着神秘的气息。读起来时常让人产生“妖冶”之感。作者塑造的天漏村的村民,都富有着丰富而怪异的性格特征,每一个人的性格都饱满而复杂,绝不带有符号化的定性。全书读来故事性极强,又带有超自然的神秘色彩。于叙述故事之中,不动声色地追寻谜题背后的世界观与人生观。

(一)哲学与自然的碰撞融合

赵本夫所塑造的天漏村,是所谓“罪恶的渊薮”。他与常人歌颂的乌托邦理想国相悖,是“黑色”的桃花源。这里雷电频发,风雨雷电便可轻易要了人的性命。但天漏村的人却对此安之若素,习以为常。作者将天漏村这个地方描写成是古代罪人流放的地方,后来人甚至自知有罪,自觉自发地来到天漏村,某种程度上完全个人命运交给自然来裁决。作者的这种表现手法,体现出对自然的敬畏和崇拜,贯穿其中的“原罪”意识,也是在当代文学作品中比较罕见的。②天漏村民因为这种奇特的自然属性,都对死亡抱以淡然漠然的态度,这种对自然的谦恭之心,以及对自身原罪的清晰意识,是作者在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另一种生死观。③

大学教授祢五常带领他的学生们一起来到天漏村调研考古,并驻扎下来,在研究考察的过程中,他的学生离奇死亡,种种超自然现象,一步步使祢五常对科学的认知崩塌殆尽。古人留下的竹简,天漏村的历史文化谜题,都是作者用以表现自然生态的宏伟,和衬托人类文明的渺小。在神秘而残酷的自然面前,学者与他的学生显得那样的软弱、无奈,远远比不上天漏村的原著村民来得潇洒从容,那种安适的,与自然同呼吸共命运的智慧和勇敢,是作者所推崇的人生态度。也是透过原始本真的自然描写,所探讨的哲学意味。④

(二)传奇的自然风貌和传奇的人

在作品当中,天漏村是一个富于传奇色彩的地方。作品在开端处,就以引文的形式,对天漏村的自然风貌作出了充满哲学意味的解释:“《列子·汤问》:“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是说,任何东西都是有破绽的。天,也有破绽。天大的破绽。天漏村就是天空的一个破绽。”文章在开篇就赋予了这个地方以神秘的传奇色彩,说天漏村是女娲补天之时遗漏下的,风雨大作之时,雷电轰然劈落,随时可能劈中村民,要了他们的性命。作者对经典的引用和对自然状况的设定,反应了人类文明社会法律的淡漠,这个地方的是非对错可以完全交由上天裁决,因此人们的生活状态和思想意识状态,和外界也会有所不同。⑤

在《天漏邑》中,叛变的千张子说“实在忍受不了那个疼”,对于叛变的理解,作者给出的是一个辩证的思考。从伦理道德的角度,还是从政治法理的角度?怎样做出牺牲才是更合理的,更优的?是非对错没有绝对的答案。这是人性的复杂性,它已跳出了传统意义上的是非观。千张子出卖女上级檀黛云,其理由是自己更能杀鬼子,他认为他在抗日活动中具有更大的价值。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千张子在杀敌的过程中表现得十分勇猛。他出卖上级的初衷,并不是因为他怕死。赵本夫在作品中将笔触深入到了人性的幽微之处,人的选择,造就了人的不同,观念不同,造就了人的个体差异。抗日英雄不再是一个符号性的英雄形象,他们也会嫖妓,也会背负出卖战友的罪责。远着将人性的多面性展现出来,带给我们的是对复杂的人生况味,以及特殊时期之下人性所面临的难题的思考。

法律和道德是一个宏大的命题,也是针对千张子的所作所为,必须研究的一项内容。在此只能拣一两个方面来分析。很明显,在价值体系中,道德高于法律。法律只要求人们不要做坏人,而道德要求人们要做好人。⑥在大部分时候,法律是道德的最后一道防线,违反法律就意味着背叛道德。然而,正因为好人和坏人的界限不是那么清楚,法律和道德才常常纠缠不清。《水浒传》就是很好的例子,里面多少无法无天的强盗、小偷、杀人魔王在人民心中却享有崇高的道德威望和人格魅力,而遵纪守法的贪官污吏却被恨之入骨。这种离奇的效果常被归咎于法律缺少“人性”,法律不公平,因此,人民在必要的时候享有“法律豁免权”,可以根据道德制定另外一种法律规则,比如“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比如“法外施恩”,以此来调和两者的矛盾。千张子的结局,也与之类似。他出卖了女上级檀黛云,最后却作为抗日英雄被接回了天漏村。人性是多变的,是活的,而法律的准绳是单一的,固定的。作者将这一不可调和的矛盾交由天道去裁决,在背负着原罪的抗日英雄回到天漏村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天网恢恢,在大自然的审判之下,面对法律和道德难以裁决的两难事实,天意会给出一个最公正的裁决。

主人公宋源在雷声之下出世,脸上带着的黑记就像天赐的原罪的标志。他是天漏村罪恶之源的载体。在他的人生中,有人性亦有兽性,就像为原罪而存在的天漏村一样,他带有一种无法预知性和超越人性之外的野性。在宋源执法的过程中,一声“枪下留人”使宋源丧失了绝对权力,也让千张子得以回到天漏村颐养天年,我们可以从这一情节看出,作者想要表达一种更高级的自然力量,他凌驾于人力之上,掌握着是非对错,善恶生死的审判权。

(三)作品的地域特点

赵本夫的作品始终围绕苏北的风土人情进行书写,在描述土地和民俗文化的过程中,具有浓郁的苏北地域特色。作者从饮食文化,商业文化,民俗文化,精神文化等多个角度对苏北地区的风情进行了深入的描绘,使天漏邑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客观生动的呈现在读者面前。不光是《天漏邑》这部作品,赵本夫的“地母三部曲”等著作中都多次描写了苏北的风土人情,这种融合了作者亲身经历的情感体验,是真挚的,也是具有个人思想意味的。在作品中所传达的主题中始终体现着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离不开土地,土地是人们生存的根本前提。作品中描述的地域人均图集占有量少,资源相对匮乏买这使得村民在观念中对土地资源格外珍视。天漏邑这种具有神秘气息的独特地貌,将作者心目中的苏北风土进一步做了艺术性的强化,使自然力量在独特的气候条件下更加具有威严和庄重的意味。⑦作者对苏北文化的描绘和对天漏村神秘地理特征的融合,是作者对家乡土地厚重的思念与他所想要表达的对土地敬畏的深层思想意蕴的含蓄的融合。

二、《天漏邑》的艺术特色

贯穿这部作品的文学艺术特色,绝不是平铺直叙的讲故事。而是满怀妖冶之气的表现手法。赵本夫在多部作品中,都曾经善于运用隐喻、荒原意象等表现手法,来描绘大自然的神秘力量。荒诞离奇的故事情节,象征的写作特点,都是作者运用在作品之中,用以表现乡土特色和对抗城市文明的手段。赵本夫在《天漏邑》中运用了田野调查手法,也多次运用了隐喻和象征的手法来表现思想倾向。这与汪曾祺、莫言等作家对乡土文化的描写都有所不同,他是独特且自成一格的艺术表现形式,专门用以表现自然力量的强大。⑧

(一)田野调查的表现手段

在《天漏邑》当中,作者运用到了田野调查的表现手段,用调查报告的形式,向读者展示了一个特殊的村落的气候特性,用以表现他的客观存在与真实性。这个地方气候诡异,独特的小气候与世隔绝,它客观存在却又神秘离奇。村人严格遵守着古训,崇拜者自然力量和造物主的强大。天漏村人行为怪异,向死而生,这些特性,都反映出这是一个超现实文本。这种手法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有所不同,赵本夫有意的将拉美文学对新时期文学的影响回避掉,创造了独特的东方古典文明母本,梳理除了东方文明的流变,以及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格。

田野调查的表现手段,主要是通过对描写对象的师弟勘察,辨识研究,追踪调查,来实现呈现事物的客观真实的面貌的目的。作者运用田野调查的手法来表现天漏村的自然特点,是将客观事实与虚幻的虚构成分合二为一,使虚幻更真实,扑朔迷离,模糊了主观与客观、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这将写实与虚构的优势同时占据,使文章得以在虚幻与写实之间穿梭自如,游刃有余。将宇宙自然的超自然神秘力量和城市人文文明进程的关系和奥秘,表达得恰到好处。

(二)隐喻手段的运用

书中写道“世上所有的人都干过一些不为人知的错事、坏事、丑事。人在做,天在看,出门看天,其实是心里虚着呢。不同的是,天漏村的人坦然承认自己有罪,而世上人都呈正人君子状”。赵本夫用天漏村人存在每天出门前抬头看天的习惯,来隐喻人们心中对自己犯下过的罪行而惴惴不安的心态。天漏村惩治罪恶的天道,是直白而质朴的方式,直接用雷劈,而天漏村外,一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不过人们怀揣着自己的罪责,在心中默默惴惴罢了。

以反腐败为例,阿克顿勋爵有句名言,“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如果一个人拥有权力且决心腐败,那么即便是再高明的制度和法律也无法杜绝腐败。而如果他像海瑞那样对腐败深恶痛绝,连法律的破网都可以闲置不用了。由此可见,道德和法律必须相辅相成,取长补短,把道德置于法律之下,填补法律的窟窿。道德作为社会的润滑剂可以减小许多法律摩擦,法律作为社会的保护伞可以减小道德消耗的成本。任何单一的价值都不能构建完美的社会。每一种乌托邦都体现了一种光荣的价值,却注定是一个永远实现不了的梦想。⑨

在没有法律约束的情况下,天漏村的人呈现出的是最接近人性本身的状态。包括面对生死的态度,爱憎的态度,都比文明社会当中的人们更加真实。作者在很多作品中都表达过这种对城市文明当中遮掩和隐藏人性本真的无奈和惋惜。赵本夫很痛惜这样的情况,他觉得,中国人的哲学一大半都源自于土地。他的作品里充满对土地的感情,尽管这让他的作品很沉重。

书中的学者祢五常说“表面看起来,天漏村一代代人都在消极等死,但我们仍要佩服他们直面灵魂和生死的勇气,他们没有逃离,这是需要勇气的。这有点不像现在的人,用左轮枪赌命,你不知道哪个槽里压着子弹,但你没有胆怯,一辈辈赌下去,这其实是大勇敢。”天漏村人向死而生的精神状态,是对原罪的一种救赎。从某种意义上讲,惩戒罪恶之地,恰恰是最干净,最纯粹之地,而浑浊的世事,喧闹的外部世界,却是一个罪恶的大熔炉,绵绵不绝的,都是罪恶与胆怯。

作者多次运用隐喻手法,用天漏村的气候特性和天漏村人的生活状态,来隐喻世态炎凉,比喻罪恶和人性,比喻天道和人道。这种表现手法能够起到更加震撼的效果,彰显自然力量的权威性。

(三) 寓言式书写

寓言故事具有说教、劝诫的功能,不同于小说的定义,寓言式小说主要表现的内容在于揭示故事以外深层的主旨。寓言作为一种暗喻的手法,对小说来说仅是一个壳。寓言故事表达的是一个意义、一个教训,它具有单一性的特征,而寓言式小说表达的是神秘的存在,具有多义性。寓言总是在讲一个道理,通过讲故事,讲道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而寓言式小说却只提出问题,并不作判断。寓言是一个故事的骨架,十分简易,它为“道理”而存在,而寓言式小说的骨架仅是个“篮子”,主要盛装丰富、神秘的“形象”。赵本夫的小说,很多运用到了寓言式小说的书写模式,在表达丰富的意象之外,表达出某种思想内涵。这种思想内涵需要阅读者通过自己的理解去进行深入的体味和探究。《天漏邑》当中有许多探讨土地和人性内蕴的内容,但是作者始终没有直接道出,而是通过大自然神秘力量早就的村落里的离奇事件和具备独特价值取向的村民,来对这些思想感情进行意象上的传递,因此说,赵本夫在中国文学领域具有独特的杰出贡献,他的寓言式小说写作模式,是十分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宝贵文学技巧和经验。

三、赵本夫对城市文明的反思

赵本夫的作品,无不体现在城市长期居住却对农村怀着深深的眷恋之情,面对钢筋森林的都市生活,却深深向往着自然的原始本性,在赵本夫看来,这都是无土时代的病症。“我们离开土地太久了。失去了人对自然宗教般的情感。文明在建立一种秩序,但是秩序又在束缚着生命的自由。所以现代人总是活在矛盾当中。既要吞噬土地去扩展城市,又要在花盆里种土,保持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记忆。”⑩

赵本夫说:“人类非常享受现在所有的文明,也觉得自己非常强大。但无论怎样,人们还是掩饰不了对大地的向往。不管你住得多高,离大地多远,你总是向往大地。在城市生活的人,阳台上总放着几盆花。城里人骂乡下人,可是城里人也是来自大地,那些花盆就是证明,花盆是城里人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残存记忆。”人们对大地、对自然总是具有那种天然的亲近感,不然就不会动辄就去大自然旅游了。

(一)荒原意象传达出的土地哲学

赵本夫擅长运用荒原意象来营造神秘而博大的不可抗的自然意象。在《黑蚂蚁蓝眼睛》中,荒原意象就有着独特的运用和丰富的审美内涵。淳朴的村民,对自然有着本真的向往和敬畏,他们的民俗和行为,无不体现着对自然和土地的崇拜。在《天漏邑》中,男主人公宋源就是生存第一性的具象表现形式,作者将这种意象以人物的形式呈现出来,宋源张扬不羁的性格和一往无前的气概,体现出的是荒原意象对野性和自由的呼唤。宋源在读者心目中,会成为自由的象征,他最接近土地,接近自然,在“地母三部曲”以及《天漏邑》这些作品中,无不体现着荒原意象传达出的土地哲学。

《天地月亮地》的情节中,思考的是将土地变为财富之后的种种弊端。人们为了财富争夺土地,战争频发,人与人之间失去信任,分疆裂土的行为,将土地这一美好生活的象征瓦解,幸福也随之消失。地主和富农,作为先进文明和生产力的代表,体现着农耕文明的局限性。这种人力与自然力量的对抗中,自然力量掌握着绝对的胜利权。“地母三部曲”中的《无土时代》,探究的是土地与城市文明的关系问题。在漫长的城市化进程中,农村和土地一直在受到侵蚀。作品的研究方向,和中国的三农问题紧密相关。对城市人回归自然、原始,回归荒原,是对野性呼唤的诗意的表达,对农耕文明的衰落,构成了《无土时代》的思想意蕴。作品还探究了农耕文明的经验运用到城市文明进程中的效果,发掘出了城市生态问题的思想文化根源。作者始终所要表达的是土地之于人类生存的重要性,他是人类生存的基础。

荒原意象在《天漏邑》这部作品中,也占据了很大的比重。20世纪的文学作品中,荒原意识迅速的蔓延,它在不同时代的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并最终完成了由自然荒原向精神荒原的转变。作者在《天漏邑》中,描绘了天漏村这一特殊的地域的荒原意象,它神秘莫测,又具有绝对的审判性。这种对旷野的意象的表现,传达的是一种天网恢恢,法网无情的宏伟和压迫感。它像“地母三部曲”一样,表达的是作者对土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在作者看来,城市文明、人类文明是渺小的,不堪一击的。

(二)对天地自然的敬畏和对自由人性的向往

无论是“地母三部曲”还是《天漏邑》,赵本夫始终所要传达的都是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和对自由人性的向往。“天意,补而存隙,是为天漏,惩罪也”。书中的这句话出自天漏村的古籍,也正是这短短几个字,高精度地概括了天漏村的自然气候特性,和它作为自然力量的一种审判权和裁决权。书中提到,“该劈死的躲也躲不过去,每年被劈死的人都是明证。不该劈死时往雷电暴雨里钻,也不会死。”这更加表明了作者对自然力量的敬畏和绝对服从。天漏村人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天意去裁决,并且深信不疑,他们对外部世界高度发达的科学论证采取蔑视的态度,事实也确实在某些方面证实了自然力量凌驾于科学之上。对于人类社会城市文明世事的不尽公允,作者渴望的是将最终的是非善恶审判权,交由天意,天漏村即是这样一个地方。

对自由人性的向往,体现在宋源这个人物身上。他带着自然的不羁天性,仿佛雷霆的化身,他嫖妓,杀戮无度,但侠肝义胆,爱憎分明。天漏村中的每一个人,都带着质朴的人类的天性生活,不加粉饰,纯粹得就像大自然。千张子作为叛徒,应该接受制裁,但他作为一个抗日英雄,又应该得到褒扬。它代表着自由人性的善恶两面。所以最终,他并没有得到法律和人类文明社会的制裁,而是被作为抗日英雄接回天漏村颐养天年。他的结局会如何不得而知,因为天漏村本身就是一个惩罪之地,他被放逐于此,随时可能被雷劈死,被天道正法,这也是之于他最合理的结局。

(三)天、地、人关系的思考

《无土时代》通过对城市文明造成弊端的批判,表现了在高速发达的城市文明诱惑之下,不同地域的人迅速地汇集到一起,人心却渐行渐远。反观农村,人与人常离得很远,但心却靠的很近。这与城市文明形成鲜明的反差。在赵本夫看来,大地就是一个能吸纳、包容、消解万物的无与伦比的巨大磁场,但在城市里,一层厚厚的水泥地和一座座高楼,把人和大地隔开了,就像电流短路一样,所有污浊之气、不平之气、怨恨之气、邪恶之气,无法被大地吸纳排解,在大街小巷游荡、发酵,瘴气一样熏得人昏头昏脑。”

从长远来看,城乡文明的对峙,人类的文明和城市的文明,最后还是要被大自然打败,人类战胜不了大自然。玛雅文化、楼兰古国的消亡就是很好的证明。也许是因为没有水,也许是一场瘟疫,甚至只是一场战争,城市的文明都有可能销毁。作者也希望城市能够更合理的发展,在他的作品中写出了自己对原始生命的礼赞,目的并不是为了表达对抗的主题,只是为了表现城市生活中所存在的一些问题。而且,对大自然、对大地的向往,难道真的是一种“乌托邦”吗?不是!在作者看来,这是本质的东西、需要坚持的东西。

作者笔下所描写的荒原作为渺小人类的生存空间,虽然具有特定的绝对力量和背景属性,但大自然的演变和发展又具备着相对的独立性和自足性,在赵本夫的作品当中,天地自然固然有它恐怖和凶险的一面,它是宇宙世界在自然灾难的巨大打击之下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产物,也是广阔无垠到足以吞噬一切个体,足以毁灭既有的一切人类文明的存在。但同时天地自然又体现着它迷人且浪漫的一面,经过灾难洗礼的天漏村并不只是沦为了一片荒原,在苍茫的天地间还有着生生不息的顽强生命存在着。也就是说,天地自然只不过是这些生命的一种陪衬,它是他们生活一个舞台,为人类幸存的生灵重新开始“创世纪”神话提供了难得的机遇。相对于赵本夫所表现的主人公对于天地自然的崇拜之情,对于人及其生命力的崇拜无疑在小说的艺术世界中更为引人注目。作家力图在巨大的天地自然背景之下重塑鲜活而顽强的天然的人性意象,并最终在人与自然的对峙中充分挖掘了“野性”的生命内涵。

《天漏邑》这部作品,依然着重于对天、地、人关系的思考,作者热爱土地,崇拜自然,城市生活的冰冷,让他日益怀念农村的淳朴,和接近自然的状态。天漏村人的生活状态,是接近自然的一种极致。他们最接近原罪,也最值得拥有纯粹的人生。无论是本村的村民宋源、千张子还是外来的学者祢五常,都逃不脱大自然的法网恢恢,这种天地人合一的生存状态,是作者眼中的“桃花源”,在某种意义山来讲,也是人类所应该生活着的公正的世界。

赵本夫的《天漏邑》这部作品情节离奇、人物生动。以蛮荒之地、化外之民的天漏村为模本,运用田野调查式的理性精神,用隐喻的笔法勾勒出了五千年文明延续至今的轨迹。其间的哲学思想深刻而隐晦,值得多次细细品读玩味。

 

注释:

① 姚树义:《论赵本夫小说的乡土世界》,2007年5月, 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② 姚兆淮:《赵本夫小说创作的蜕变轨迹》,《文学评论》,1987年第5期。

③ 程亚丽:《民族生存的寓言—解读赵本夫<地母>的隐喻叙事》,《当代作家评论》2006年第2期。

④ 翟业军:《荒原狼的独白—赵本夫论》,《山花》,2008年第3期。

⑤ 李星,赵本夫:《关于长篇小说〈逝水〉的通信》,《当代作家评论》,1998年第2期。

⑥ 徐兆淮:《艰难的寻找》,《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1985年第5期。

⑦ 徐兆淮:《赵本夫小说创作的蜕变轨迹》,《文学评论》,1987年第5期。

⑧ 丁帆:《人的生命意识窥探和技巧转换——论赵本夫小说的创作》,《当代文坛》,1990年第5期。

⑨ 吴义勤:《赵本夫论》,《钟山》,2009年第6期。

⑩ 徐兆淮:《努力探索农民的心灵变化——简评赵本夫的三篇小说》,《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1982年第6期。

(作者单位: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