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李浩:关于《失败之书》的絮语

来源:《长江文艺》杂志社 | 李浩  2017年05月05日09:11

这篇《失败之书》并非是那种“计划内”的书写,它属于意外的得来。在很久很久以前,2004年吧,我在《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做编辑,因为工作关系和北京大学中文系有了联系,也就认识了参与中国文学期刊点评的刘晓楠,她当时还是北大学生。这个意外得来就是她给我的,她为我提供了小说中“哥哥”的原型。我的小说多数属于“想象之物”,我可能会有个认知,理念,然后对着它吹气,念动咒语,“现在是见证魔法的时刻”——然后,有了小说,有了故事。似乎只有这篇并非计划内的小说是个例外,它是先有了原型,然后才有的思考的赋予,尽管我也为“思考的赋予”加入了不少的所谓细节。

我选择大提琴,作为演奏的主乐器,甚至是唯一乐器。这种乐器,会让叙述舒缓、沉郁地娓娓道来,它等于是设置了一个专注的倾听者。在这里,我化身为那个妹妹,于是刘晓楠所提供的“哥哥”的故事便成为“我”的家事,是发生在“我哥哥”和我的家庭中的——这,当然是文学最为普遍的、最不值得一提的魔法。接下来,就是选择一个支点,一个“现在”,然后像一个历经者那样回溯:我的哥哥啊,是这样一个人,在他那里,发生过这样一些事……

《失败之书》这个题目也属于“拿来”,它是北岛的,这位让我敬重的诗人有一部随笔集的书名就是《失败之书》,如果没有他在前,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出这样的题目。然而当我将小说的第一段完成之后就再没有犹豫:我要用这个题目,非此不可,除此,再无更好的、更有贴切感的了。即使它属于强取与偷窃,我也“在所不惜”。我想如果阅读者有足够的耐心,会发现,“这个哥哥”先后经历过三重的失败:社会理想的失败,艺术理想的失败,最后是,个人理想的失败。他希冀改变世界,部分地“按照自己想象的样子”和臆想的样子,这里有激情和盲目的激情,而挫败感也是强烈的。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好画家,他为之努力过,很认真地努力过,但不得不承认他匮乏这种才能,至少是不被认可。退至最后,他其实也想有一个较好的个人生活,自食其力,但由于性格因素和一些另外的、却影响着他的因素致使他的这一愿望也难以实现。失败成为他的影子,成为他的本质和血液里包含着的物质……这时,他的怨怼越积越重,作为弱者,他只能将这份怨怼施加于自己的家人,让他们和他一起承受,让他们也一起沉入到失败的痛苦中……这时,这个软弱的失败者又不断地释放着他的恶,他也确实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家里人。在退让和妥协中,在抵抗和厌恶中,在争执和不得不之中,在伪装的亲情和真实的亲情之中……在讲述中,刘晓楠讲述的多是“感觉”而不是细节(细节多是我按照“感觉”的可能性加上去的),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她远比我敏感。她和我讲完“哥哥”的故事已是凌晨,我承认我感觉着震撼。我告诉她,我想写一篇小说,如果这篇小说她不来写的话。

于是,有了这篇《失败之书》。

当时,我想加一个题记,“献给刘晓楠”,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几次纠结之后我拿掉了这个题记,但我承认,如果没有她的讲述,不会有这篇小说。

我的写作已有三十个年头,期间,写下了大量的诗歌、小说和评论,现在回想,能让自己较为满意的文字真是少之又少,但这篇《失败之书》却是我一直看重的,如果让我选择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我大约不会犹豫,是它,《失败之书》。我最为满意的是这里的“失败者形象”不同于我所阅读过的其他小说中的任何一个,而这,来自于生活,来自于朋友的提供。我一直强调“强大的虚构产生真实”,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建造一个与现实世界等量齐观的“魔法世界”,然而三十年来让自己满意的小说竟然是“由真实的故事”中诞生的,这,多少也有些悖谬感。

多年来,我一直试图写下第二篇第三篇《失败之书》,写下能够超越它的文字,为已经人口众多的人类增添一些新人——可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再找到另外的,“哥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