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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丽:《空巢》,如何安然地老去

来源:光明日报 | 李丽  2016年10月24日08:47

《空巢——乡村留守老人生活现状启示录》(作家出版社2016年3月出版)是湖南作家彭晓玲的最新作品。作者历时两年,跑遍8省市13个县市区,采访近70余名老者,选取其中具有典型意义的48名,并根据这一区域老人最鲜明的特征进行分类叙述。在近乎全景式的乡村图景书写中,作品逼真地刻画出空巢老人生活百态。它揭示出生活本身令人眩晕而不安的复杂性,也建构起读者和陌生空间的沟通桥梁。老人作为一个逐渐走出社会主流的群体,很容易被忙碌的现代生活所遮蔽,作者不遗余力的采访和书写,“把生活赤裸裸地展现”,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更全面地了解、关注乡村老人的生活状态”,引起疗救的注意。

正如评论家贺绍俊所说:“揭露问题并不是文学根本的目的,对问题进行更深邃的思索才是作家的本分。”《空巢》中作者在密匝的叙述里,一直在启发自己和读者共同为正在老龄化的中国寻找一条可以“安然老去,放心老去”之路。本文试从文学作用于世道人心这个功能出发,从思想观念的改变来剖析可能的解决方法。

首先应该是父母教养方式的改变。全书中经常有这样的描述:“儿子把我的心挖走了。”“我为女儿还贷款。”“我们活一天,孙女活一天。”这是作者用笔最多,也最能表现中国老人心态的部分。这48位老人虽为“空巢”,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依然和儿女发生着“付出多于回报,责任多于亲情”的关系,年迈的他们要帮助儿女抚养留在家中的孩子,将辛苦积攒的钱财给已经长大成人的子女,帮助他们盖房子、还贷款甚至挥霍。而这并不能带来儿女更多的孝敬和关爱。自然人们会将矛头指向“孝道的沦丧”,但这也是中国式育儿带来的恶果。当父母和孩子永远没有界限感的时候,孩子学不会对父母的尊重;当父母永远渴望把最好的给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然习惯了索取和享受。在子女应该培养自主精神和担当意识的时候,父母未曾激发和培育。所以,即便他们已为人父母,心理依然未曾“断乳”,无法负起成年人应该具有的责任。《空巢》透过现实启示读者,如若想要“养子防老”,教养观念和方式就必须改变。

其次,对老年生活看法的改变。老年生活应该是怎样?更多的中国老人大约如《空巢》所记录的:“能活一天是一天。”“都这么老了,怎么过都一样。”其实这是一种生活的“病态”。年轻和年老是生命不同的时期,是所有生物都需要安然面对的现实。悲老、伤老都不是最好的方式。为什么不更好地善待自己,善待自己的生活,善待自己的精神,让岁月给予的经验、智慧发挥光芒呢?《空巢》中作者也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如《江西行》中的鄢水生老人,他积极奔走“我给村上当导游”,对挖掘和弘扬了本村的民俗文化作出了令人敬佩的贡献。老,也并不意味着退出生活舞台。他用热情点亮了一个村子,也撑起了老者的尊严和价值。在《庆阳行》中,作者不遗余力地表达了对李顺虎老人的赞美,她注意到“他的腰杆儿挺得比谁都直”。他尽自己的能力去安排自己和老伴生活,而不是非要帮助孩子什么。他忙碌地经营着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却也每天骑着自行车赶去“挖花花”,树立起一个自尊、自爱的健康老者形象。岁月惶惶,谁人不老?老并不一定意味着困顿、哀伤,从观念的改变到行动的跟进,是改变空巢老人孤独状态的又一种思考。

最后,是对养老公寓的重新认知。中国的老人几乎都很忌讳“敬老院”“老年公寓”,认为这是“养儿防老”失败后才迫不得已的选择。所以,即便老年公寓设施日渐好转,老人依然不太情愿去那里。事实上,公寓养老模式有很多便利之处。从人类的相处模式来说,同龄人居住在一起也容易交流和生活。城市养老公寓里一般配有专门护理人员,有着专业的水准,乡镇敬老院的条件也在不断改善。当然,老人选择养老公寓并不意味着子女就可以撒手不管,日常生活可以被照顾,精神的需求却需要子女的给予和满足。所以,也许应该以“法”至少以“法规”的形式,来约定年轻人对老人的探视。《空巢》还专门采访了东莞“家居养老模式”,该地区以老人居家、社区派驻社工的方式协助老人养老,吸取了高校专家团队、社会团体的经验和建议,从一开始的举步维艰到现在的“社工+社工助理+护工+义工”联合运营,为其他地区养老模式的开展提供了一条可借鉴之路。

非虚构文学以描摹存在的方式,表达人道情怀。《空巢》在非虚构的“实在”写作中,用饱含深情的笔触,理性地记录了空巢老人的生活现状,启示人们去思考一个重大的命题,即“人如何能够尊严、安然地老去”?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愿全社会从观念、行动到保障体系都在努力为所有必然老去的生命营造一个有尊严的明天。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咸阳师范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