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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屿千寻》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明前雨后  2016年09月13日10:11

温热的气息从背后传来,但是他身体绷紧,声音凝重,像是打了一记闷雷。叶霏早知是谁,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他语气冷峻,“第一,不要打坏店里的东西;第二,不要打伤我的员工。”

大块头依然骂骂咧咧,说着“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当地人”“垃圾”“都是靠我们的钱养活”一类的话。他还要再说,只觉得眼前一花,左腮已经重重挨了一拳,鼻子也是一阵酸痛,嘴中泛起咸腥的味道。

“你可以试试看报警。”陈家骏攥了攥拳头,轻蔑地笑了笑,“很抱歉,他们也是当地人。”

大块头还想反扑,一拳抡过来,但是陈家骏神态自若,轻轻侧身避开。他虽然没有虬结的肌肉,但是身手矫捷,绷紧的手臂坚韧有力。更何况,在他身后,万蓬和两个朋友也推门进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面面相觑,但看到对峙的二人,都向前一步,向着大块头怒目而视。

大块头扭头啐了一口,狠狠地瞪了茉莉一眼,夺门而去。

万蓬还处在惊诧中:“刚刚说来看颂西,就这一会儿,怎么了?”

陈家骏侧身,居高临下扫了叶霏一眼,语气严厉:“让你们早点关门,不听!”

“已经关了啊……”她眨了眨眼睛,辩解道。

他转到吧台后拿了塑料小桶,盛满冰块,又翻出不知谁的一件T恤,裹了大把冰块。然后走到叶霏面前半蹲下来,戳了戳她的膝盖。正中痛处,她拧着眉毛倒吸一口冷气。

“就是碰到了,没什么大事,瘸不了。”他说着,手中的冰包按了上来。

叶霏冻得一哆嗦。陈家骏的额发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碰到。她小半截大腿露在外面,手慌忙从身侧滑过去,向下拉了拉裙角。膝盖上凉得让人发抖,心头却是暖暖的,两颊更是热得发烫。

她说:“谢谢你来解围。”

“我要是没来呢?”陈家骏哼了一声,抬眼看她,“什么人都敢惹!”

“他也没真想打我吧,”叶霏心存侥幸,“总觉得,他后来还是想拉我一把。”

他讥诮地笑笑:“真遇到想打你的,你打得过,还是跑得开?”

“我以后绕着走就是了……”她嗫嚅着,忍着不去摸他晃来晃去的头发,“你就知道自己打得过?”

“打不过。我下次袖手旁观。”陈家骏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来,“以后不许回去太晚,不许自己走夜路。”

“我记得,你说过,岛上也有不太平的时候呢。”叶霏看着他的头顶,心中委屈又得意。

“知道就好。”陈家骏按了一下冰包,“自己扶着!”他拿起冰桶,重重地放在茉莉和颂西旁边的桌上,“处理好自己的事,不要让大家都跟着担心。”

颂西被万蓬扶了起来,茉莉站在一旁,眼中含泪,面色苍白。

陈家骏看了叶霏一眼:“还能站起来吗?”

她试了试:“还好,就是磕得皮肉疼,不耽误走路。”

他点点头:“那走吧。”

几个人心领神会,陆续离开,店里只留下颂西和茉莉。

万蓬折回Joy’s接茵达下班。叶霏跟在陈家骏侧旁,走在海浪轻抚的沙滩上,一瞬间有些懊恼。如果刚刚,自己说站不起来呢?

他忽然停下脚步,向叶霏勾了勾手指:“你站近点。”

她应了一声,有些窘迫,低着头向前蹭了两步。

陈家骏吸了吸鼻子,皱眉道:“我以为是洒了一地,你身上怎么也这么重的酒气?”

叶霏有些紧张,怕他以为自己故态萌发,连忙解释道:“颂西要调鸡尾酒,我一口没喝,都洒身上了。”

他对这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谅你也不敢。”

叶霏坦承:“我看颂西情绪太低落,想陪陪他,没打算喝酒。”

“岛上这种事情太多了,你管不过来。”陈家骏淡淡说道,“看多了,就习惯了。”

“这不是,还没习惯嘛……而且,总觉得还有希望。”叶霏看向他,“不想他们两个彼此折磨。”

“但是,也许这是他们两个想要的呢?”他语带讥嘲,“这里就是个剧场,每个人来到这儿,都觉得自己可以活得轰轰烈烈。”

叶霏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心中生出同病相怜的情绪:“我在想,人的行为和心态在多大程度上,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如果,我在他们的位置上,会怎么样?”

夜阑人静,星月消隐在云层后,她的眼底映着墨一样的大海。陈家骏瞥到她的眸子,摇了摇头:“你不会变成茉莉,也不可能变成颂西。”

叶霏笑起来:“这么肯定?”

陈家骏嘴角弯了弯:“现在很确定……以前不确定。你刚来的时候,不也是个drama queen?”

“那你为什么留在岛上?”叶霏揶揄道,“为了看戏?”

“看得太多,没新意。”他懒懒地答道,“习惯了而已。”

“我构思文章的时候就在想,大家为什么选择海岛,岛屿有什么特质。”

陈家骏反问:“你觉得呢?”

叶霏想了想:“孤悬海外,与世隔绝。所以自由、放松、悠闲。但同时,孤独、疏离、逃避。我说完了,到你了。”

陈家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有怎样的心情,就看到怎样的岛……不只是岛,还有这个世界。”

他神色清冷,但难得描述自己的心境。叶霏的心提起来,好像面对着一道谜题,她比谁都想知道答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你呢?看到怎样的岛?”

“我看到我的店,有好几个伙计指着我吃饭。”他板着脸,“还看到一个trouble maker,总等着我善后。”

一转身,他又把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

叶霏一时无语,陈家骏嘱咐道:“过两天汪sir要来。你明天抽空来店里,和美欣熟悉一下流程。”

“你和美欣……认识好多年了吧?”叶霏忍不住询问,“我觉得店里的事,她都很熟悉。”

“中间有两年我不在岛上,都靠她帮忙。不过,她不算店里的员工,你不能偷懒。”

“哦……”叶霏想起邱美欣说过,潜店她也有份,犹豫了一下,佯作轻松,半开玩笑地问道,“那她,是不是未来的老板夫人?”

陈家骏点头:“名义上讲,是的。”

叶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同没入寂静幽暗的深海里。

陈家骏缓缓说道:“因为我不是本国公民,所以最多可以拥有潜店49%的资产。”

叶霏点头,所以,名义上要娶本国太太?想着想着,心头有一丝苦涩。

他继续说道:“潜店的老板必须是本国人,拥有至少51%的份额。所以,名义上,大老板不是我,是美欣的未婚夫,林达明。”

叶霏这颗心又像挂在鱼钩上的小鱼,被长长的鱼线“呼”地甩到了天上:“美欣的未婚夫?”

“嗯,达明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店是我的,但挂在他名下。”

叶霏松了一口气,过了两秒,又替陈家骏担心起来:“那,用人家的名字注册,你不怕……”

陈家骏笑起来:“我们认识十几年,林家是数得着的大户。”他说了街角一家连锁超市的名字,“这只是林家的一项产业而已,全国不知道几百家,在首都还有两个shopping mall。把我的店送给他,他都不会要。”

叶霏再次放下心来,又不禁笑自己,店是谁的,你紧张什么?她站在陈家骏身边,心像氢气球一样,被喜悦充满,飘然欲飞。想起他对着大块头爆发的怒意,还有呵斥自己时的紧张和严厉,竟都觉得十分受用。叶霏揉了揉两颊,才把唇边的笑意生生憋了回去。

他说,你有怎样的心情,就看到怎样的世界。只要有坚定的方向,那些不可预知的未来,或许不用那么担心。

陈家骏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柏麦一天没看到你,还问你哪里去了,说想听你的故事。”

叶霏捂着脸,眉眼弯弯:“好呀,我想想看,下次讲给她。”

陈家骏回眸,看她一直揉着腮,眉头皱了皱:“脸也被打到了吗?”说着他停下脚步,略微俯了身,目光停在她脸上。

叶霏捂着嘴,双眼瞪圆,一时讲不出话来。她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又盼望着这一刻的凝视可以更久一些,或者,可以离他更近一些。

好在夜色浓重,又挡了半边脸,对方无从察觉她面颊上飞起的酡红。只是一双眼睛,在骤然的惊讶褪去后,黑亮亮的,仿佛有几颗小星星落入了眼底。

陈家骏本想拉开她的手,看看面颊有没有肿起来,但是看到女生紧张羞赧的神色,不觉顿了顿。她略微扬起的眼角,藏着不欲人知的笑意。

他不傻。

他早该知道,心中思绪暗涌的,不止他一个。

然而呢,他要怎么做?

就在这片刻愣怔间,海滩上传来疾速奔跑的沙沙声。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飞奔而来,还有人小跑着,落在一二百米外。

一看那高高的身形,修长的四肢,叶霏就知道是谁。

雅恩斯看到她,收住脚步,呼吸急促:“刚刚听说你们在酒吧打起来了,你还受了伤?”

“没事没事,碰到膝盖而已。老板他们来得及时。”叶霏连忙解释,走了两步,“喏,没什么影响。”

“看你还是有点瘸。”雅恩斯半蹲着,“我背你回去吧。”

叶霏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真没事。”

“那我也送你回去吧。”雅恩斯说,“有些人就是很粗鲁,小心再找你麻烦。以后晚上我都送你。”

跟在后面的邱美欣也赶了上来:“我也听说了。让雅恩斯送你吧,安全一些。”

叶霏点了点头,偷眼瞟向陈家骏,他面色平静,不置可否。她意兴阑珊,扁了扁嘴:“谢谢你们了,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明天见!”雅恩斯也向陈家骏和邱美欣告别,他走在叶霏受伤的一侧,架起手臂给她做拐杖。叶霏的手轻搭着他的胳膊,看到陈家骏淡然的神色,原本舒畅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陈家骏站在潜店和宿舍分叉的路口,侧了侧身,扫了一眼叶霏远去的身影。

邱美欣在他身旁问:“听万蓬的朋友说,你动手了?”

“嗯。”

“有没有受伤?”

他摇了摇头。

邱美欣轻声叹息,也看向叶霏离开的方向:“你有没有发觉,自己忙完后,就下意识地问,叶霏哪儿去了。她真的……很像家蓉吗?”

陈家骏不语。最初看到她,灵动的眼神中带了三分故作挑衅的狡黠,的确有那么一瞬,让他想起小妹。家蓉在外人面前是举止优雅、家教良好的小淑女,回到家中,对大哥家骢心存敬畏,和年纪相仿的三弟家骐总是闹小别扭,只有对着他才时常撒娇,故意斗嘴,等他佯装生气,又凑过来逗他开心。

然而不需多久,就发现叶霏和家蓉并不像。小妹对着他,是一种被兄长宠溺的娇憨;而叶霏,自立,倔强,牙尖齿利,她只是把自己武装得很好。只有强硬起来,她才能保护好自己那颗细腻而浪漫的心。她讲给柏麦的故事,无意间泄露了内心真实的另一面。

这种坚硬的外壳,他曾经也有,直到某天有人对他说:

“我想留在你身边,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以后每一天,都有我陪着你。”

然而,也是同一个声音,决绝而悲戚地告诉他:“我对不起你,家骏。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我太累了。”

陈家骏有些胸闷,退潮后的大海波平如镜,一丝风都没有。

和两年前分开时不同,心口的疼痛已经消失。然而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疮疤,总是狰狞地俯瞰他的一切。他尝试与之共存,尝试坦然面对未来的一切可能。然而那种割骨削肉的痛,压榨了他的所有心力。

现在走的每一步,他不由自主,仿佛又在上演当年的一切。可他,还能任由自己被一个人吸引着目光,去关注她,惦记她,任她一步步占满心房,牵引他的喜怒哀乐吗?

岛屿于他是什么?是沉溺其中的幻梦,也是无法脱身的现实。

叶霏和茵达还没有睡下,茉莉肿着眼睛来敲门,怯怯地问,是否可以借宿几晚。她的物品还在大块头那里,今晚不知道要去哪儿好。

三个女生把桌子挪开,两个床垫并排拼好,横着躺下,有点不够长,脚就露在地板上。宁静的夜里,风扇嗡嗡地摆着头。

茉莉侧过身,声音比风扇大不了多少:“我想,过几天就回家去。”

叶霏顿了顿:“你从布拉格来,是吗?听说那是座很美的城市。”

茵达问:“要回去多久?”

“不知道。”

“那,还会再来吧?”

“不知道。”茉莉弯着胳膊,小臂挡在额头前,“这次的旅行太长了,我想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回去有什么打算?”叶霏问道。

“还没有想。本来我教过一段时间英语,现在经济不好,回去再看吧。”

“颂西知道吗?”茵达问,“如果他肯改呢?”

“你觉得呢?刚才他求我原谅他,说他也原谅我。”茉莉凄然一笑,语音清冷,“但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他原谅?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想把旅行中的浪漫心动变成长久的爱情。”

叶霏胸口一阵发闷,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听到茵达缓缓说道:“茉莉,过了这么久,我们都不把你当游客了。如果没有颂西,你会想念我们吗?”

茉莉没有回答,夜里的时光像流水一样滑过。

第二天一早叶霏来到潜店,闻到氤氲的咖啡香气,只觉得馥郁芬芳,一颗心也舒展开来。她泡了一杯茶,邱美欣推过三明治:“要不要吃一块?”

“早晨吃了面包,不过看起来很诱人呢。”叶霏在她身边坐下,想起前两日对她心存隔阂,心中歉疚,语气不觉也亲昵了许多。

早饭后陈家骏带着几位学员出海,叶霏在邱美欣的带领下熟悉课程场地。这次参加培训的学员一共有七人,已经到了五位,还有一对儿美国夫妻没有报名预备课程。正式培训在两天后开始,包括课堂学习、小组讨论、水下练习等。邱美欣协助组织过几期教练班,驾轻就熟,她给了叶霏一份日程安排,上面已经列出每天的场地和设备要求。叶霏曾经参加过学术研讨会的组织,这些流程并不陌生,邱美欣稍加指点她便了然于胸。

中午回到店里,众人正吃着饭,克洛伊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餐桌旁。她放下半人高的登山包,将墨镜推到头顶,笑吟吟地和老朋友们一一拥抱。和几位新学员互相介绍后,克洛伊轻快地笑起来:“又有新人来接受魔鬼特训了。欢迎!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饱受折磨,终生难忘。”

陈家骏瞟她一眼:“谢谢你精彩的广告词……十分准确。”

她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裹严密的塑料盒,递给叶霏:“知道你回来了,刀疤特意让我带些点心过来。他妈妈亲手做的,比卖的好吃得多。”

“太感谢了!”叶霏喜笑颜开,“刀疤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他妈妈身体不太好,过几天还要去医院复查。”克洛伊眼底掠过一抹黯然的神色,然而转瞬即逝,又笑着揽着叶霏的肩膀,“你走的时候,我就和大家说,你一定会回来。因为所有人都爱这里!”

叶霏拆开食盒,里面是十几个糯米糍,圆滚滚,黏了一层雪白的椰蓉,咬开来,浓香的坚果味道充满口中。她真是不舍得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但总不好一人独吞,便心有不甘地说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刀疤的妈妈。”

“是应该去。”陈家骏看她,戏谑地笑,“如果我说,他家院子里还有两棵山竹树,你是不是现在就出发了?”

叶霏跳起来:“什么时候结果?”

陈家骏说:“现在。”

叶霏果然坐立难安。

克洛伊笑:“最近会比较忙,等教练班结束,有两天时间我们就可以去。”

叶霏点头。

她又问:“你的耳朵好了吗?”

“嗯,去看了医生,已经都消炎了。耳膜也没有穿孔。”

“太好了!”克洛伊揽着她的肩,用力拍了拍,“如果你的时间够,我来教你潜水吧!”

雅恩斯举起手臂:“不好意思,或许你说得有点晚,我已经预约了。”

克洛伊挑眉:“新来的,你确信自己能通过考试?”

“不是说我们有最好的教练课程吗,过不了不是会退款?”

“就算你能过,难道要拿霏做实验品?”

雅恩斯奇道:“只要通过考试,我就算有资质吧,还需要比经验吗?”

“哦……我好像明白什么了……”克洛伊看看叶霏,又看看雅恩斯,促狭地笑道,“你要知道,作为一个正派的教练,你不能这样。”说着,抓起叶霏的手腕,“或者这样。”又牵起她的手。

雅恩斯抗议:“嘿,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素养。”

邱美欣微笑道:“怎么办,霏太受欢迎了。”

叶霏左支右绌,不知道如何应对,求助般偷眼去看陈家骏,他安然地吃着午餐,对二人的争执置若罔闻。

克洛伊大致听说了茉莉和颂西的事情,拉着叶霏坐在露台一角,问她近况如何。叶霏讲了几日来的所见所闻,又说道:“茉莉的签证就要到期了,她打算回国。”

克洛伊蹙眉:“是不应该留在这里了。刀疤还要一周才回来,我接茉莉去我那里吧,你们三个住在一起太挤。”

叶霏点头:“她这两天也不去Joy’s了,说想四处转转,我觉得,她还是舍不得。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克洛伊微微摇头,“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

克洛伊带了背包离开,叶霏独自坐在木头围栏上,望着不远处湛蓝的海面,心里有一丝茫然。有谁拽了拽她的衣角,回过头,看见柏麦站在身旁,仰着蜜色的脸,湿润黑亮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她,双手还捧着一张白纸。

“是要我给你讲故事吗?”叶霏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在身边的木板上。

柏麦将手中的纸递过来,上面是她稚拙的笔迹:太阳高悬空中,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几尾鱼儿高高跃起。

“啊,这是飞鱼吗?”叶霏接过来,“你看到飞鱼了?”

柏麦大力点头,指了指海面:“那边。”

叶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扭过头去,只看到闪亮的阳光将珊瑚海映照得澄澈纯净,几乎透明。

手上的画被人轻快地抽了过去:“也许不是飞鱼,是鹰鳐。”陈家骏蹲下身来,眼睛和柏麦齐平,用当地话轻声询问。这种语言婉转柔和,他放松了平时挺拔的肩背,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温柔。

叶霏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短发和两道浓眉。她深深地看了两眼,又连忙挪开眼光,投在面前的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