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小说 >> 重点推荐 >> 正文

《校门外的草样年华》(1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14日16: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琼永

  弥望是一块块平平整整的土地,有些地块种了麦,有些地块还没有翻土,其间纵横着相通的阡陌。饶舌虫、阿梅和长姑踩到地里,唐充大喊起来:“哎呀,怎么踩下面,踩土埂上啊。”“为什么?”饶舌虫问。“你是真不懂啊?也怪不得你们这些城里人!谚语道,谷雨麦怀胎,立夏长胡须。一看这平整疏松的地面,就知道麦怀胎了。这点儿常识王师傅不懂,长姑不懂,阿梅你也不懂?亏你还是农门出来的!”阿梅脸红了,说不出话。长姑说,人家也不是有意。饶舌虫拉着调门说,嘿嘿,你小子指桑骂槐。阿梅说,你们都别说了,是我错。大春说,你跟他道歉干啥,又不是踩他家的。“就是。”小丽附和。阿梅眼圈发红,要哭的样子。龅牙饶舌虫臭屁蛋群起派唐充的不是,唐充一时气恼,变色道:“农民的血汗是糟蹋得的吗?”长姑接过镖来:“好好好,糟蹋不得,小女子谨听教诲!”大伙笑了,只有唐充没笑。大春指着前面说,那边有片柳树林。大家便往那边去,走不多远,前面横过来一道深沟,有两米的宽度,唐充纵身一跃,过去了。龅牙鼓起掌来。饶舌虫到前一看,吓住了,沟底是一摊泥水,掉下去准成泥人,沟边土质疏松,起跳没力。臭屁蛋也不敢跳。女孩们惊讶不已。他们绕道而过,到前饶舌虫半是揶揄:“你小子是飞人啊?小心飞折了腿。”龅牙朗声道:“没本事飞你别埋汰人,告诉你饶舌虫,要是穿上钉鞋,他飞得更远!你们是不知道,那天马有蹄见小唐兄弟长得人高马大,说什么都要跟他比赛跳远,谁输了是要做马给对手骑的,马有蹄不是中学时的跳远冠军吗,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后来一开比,打了个平手,我一看小唐兄弟脚下没有人家那钉鞋,吃了亏了,赶忙跑去给他借来一双换上,再比时,嘿,你们猜怎么着?”“小唐摔了。”饶舌虫说。“嗨!”“唐充被人当马骑了。”大春说。“嗨!”“唐充飞起来了,哇,有三层楼高咧!”长姑说。哈哈哈哈,男男女女前仰后合。一路说说笑笑,不觉来到林子。只见淡淡柳色透出点点鹅黄,加上片片嫩草的衬托,让人心醉神迷。长姑说:“这里就是人间天堂了。”大伙哇哇起来。正要深入林子,汪部长派人过来喊他们归队了。

  8点,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发丧大队人马停棺在村口开追悼会。静耳倾听,隐隐约约有高音喇叭声,传话的人说是在颂德歌功。举目眺望,曲曲拐拐的土路两边恭列着一簇一簇的队伍,汪部长说那也是候丧队,死者有三儿两女、两个媳妇、两个女婿,自己又有三个弟弟,通通是官,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大儿媳、二儿媳、大女儿、二女儿、大女婿、二女婿、二弟、三弟……各人有各人的单位,各人单位的人马便自成一簇候丧,至于新老领导,朋友乡邻,内外亲戚,远近关系户,大概都在开追悼会呢!正说到这儿,陈总叫汪部长整队,于是大家恭列静候。

  洋号和唢呐复又响起,还听到悠扬的笛声,叮咚的锣鼓,间或是爆竹的噼里啪啦,知道追悼会已经结束,并且已经二度起灵。不远处那几簇人跪下了,陈总忙令大伙跪下。嘡嘡嘡,咿咿呀,嘀嗒嘀嗒嘀嘀嗒。超度亡灵升天的锣鼓唢呐优美而动听,乐音愈响愈亮,一个三十上下黑头黑脸的男子跑过来,从包里掏出一个一个的红包分发,发到汪部长时,汪部长说,我们酒店还有两位部长没来,那黑头黑脸就给他多发两个。发完,扛花圈的,举挽联的,捧灵牌的,托遗像的,抬棺的,吹吹打打的,领着大队人马驾到,陈总和他的人马叩头不止。这时锣鼓喧天,唢呐洋号齐鸣,还有噼噼啪啪的响声。等前头扛花圈抬棺和全身戴孝的走远,陈总起身时,但见尘土纷扬,送丧队伍阵容庞大:虽不规整,也有四行并行,从前至后,连绵不绝,望不到边。陈总估计,村里的人大约是倾巢而出了。大春打开红包是二十元,跳了起来,长姑、小丽、阿梅急切亦打开,也说是这么多,笑了。所有的人欢天喜地。

  一路回来,大伙又唱又笑。汪掉眼珠当天也回到酒店,可是隔了一天又和陈总、汪部长、龅牙去了,道是下葬第三天有个圆坟仪式。汪饮照常营业。

  晚上,唐充回了呼,阿梅要他一个人过去,说有话讲。他真的顾虑而紧张,想起麦地里的当众斥责,自己是过火了,他疑心她是找他去“还礼”,决不定是否赴约。

  她着了一件米色的连身裙,在街灯下亭亭玉立,春风撩动她的裙摆,露出肉色的丝袜。她笑着递给他一个袋子说:“这是送你的。”他接过来打开袋口,是一双耐克钉鞋,可是六七百块钱的价码哪,他掏出来摸了又摸。“喜欢不?”“不!”他连袋子还给她。“咦,货已经买了,你让我退给谁?我不是白送你,等你有了钱,再还我。”“那敢情好,将来,我双倍还你!”“咯咯。”

  他俩沿街走了一遭,这一遭回来,他一宿难眠。

  天明的时候,他想把它还给她,反反复复地想,最终藏旅行包底。

  她更勤地进到洗碗间,蹲下来洗洗涮涮,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周围的声色是一股压力,无论如何,他们有了进一步的交往。

  从公路到草坡,从城里到城外,他们或比肩并步,或前后相从,像散步,像闲游。咯咯,白云朵朵天上飘,她指给他看一个可爱的石马,呵,春风和煦照九州,他叫她摸一下一个什么新奇的物品。咯咯咯。世界旋转起来,百帆川流不息,风儿撩起一层层波浪,洒泼在人的脸上,他踏浪过去,海面开阔起来,他踩上冲浪板,喊着让她追,她咯咯地追过去,咯咯哈哈,前面飞翔着一双欢快的海燕,它们沐着霞光,穿入云天,倏忽消失了,倏忽又俯冲下来,贴着海面,你追我逐,呼呼应应。咯咯咯,嘿嘿嘿。他唱起来:不是海燕是小车,不是大海是草坡,草坡草坡绿如蓝,心儿心儿插翅膀。咯咯咯,呵呵呵。草坡是铺天盖地的地毯,他们蹦着跳着,追着赶着,躺着坐着,光光的脚丫子在地毯上踢踢踏踏。

  汪掉眼珠亲见他俩在一起散步,手挽着手,后来那洗碟的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礼物送阿梅,阿梅接过来,咯咯,仿佛是接受钻戒玉佩似的。还有,那臭洗碟的竟然带上了小灵通,据说还是阿梅送的。混蛋混蛋混蛋蛋,妈个臭洗碟的下贱坯子,呸!真真要闹成双了。他的脖子粗了,发红的眼珠子真个要掉出来。

  王麻子忽然来电,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他切了电话,回头大声质问阿梅,阿梅很吃惊,不住地道歉,请他吃东西他不吃,请他逛街他不逛。“以后不许在你哥面前提起我!”他跑回去了。她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

  风儿伸出无骨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雨丝,雨丝窸窸窣窣,缠缠绵绵,肥大的绿叶流着涎水。阿梅感冒着,汪掉眼珠准她假,可是她不请假,到下班时,汪掉眼珠把他新买的小轿车停在酒店前,请她上车要送她去看医生,她不肯。“这、这个是,没,没事儿的,我送你。”汪掉眼珠下车来。“谢谢了,可是我不想去。”“哪、哪能有病、这个是不治呢?小、小车是、是新的。”“咳,新的旧的不关我的事;那啥,我说我的病不碍事,自己会好的,喀,喀。”“这个是废、废话!瞧,还、还咳呢,上班算、算个鸟!身、身体才要紧。”“可我不想治。”“啥?你,这个是,你,你不是怕花钱吧?这,这个是,钱,我来付。”“我真不想治!”语气加重了。“别,这个是,别,你别生气,坏,坏了身体不好,这,这个是……”“身体是我的,病是我的,我说不治就不治!”“谁、谁说只是你、你的?这个是你、你不心疼我、还、这个这个心、心疼呢,这个是,你、你,还是让、让我带你、你去,这样我——才放心。”“……”杏眼圆睁,转身奔去向她的唐充哥求救。“有小车坐咋不坐?真是!”唐充拿腔拿调。“你!”阿梅几乎要哭,扭头跑了出去。唐充撂了碟子追出去,边入到她刚撑起的伞下,边和她一起走进淅淅沥沥的雨雾中。汪掉眼珠从车玻璃里看得是连汪汪也没了,人愣在里面半天回不过神。

  太阳艳艳,白云朵朵,熏风暖暖,今儿天气就是好,他们散步。前面两车道公路被铁皮墙围死,挖机在那儿作业,尘土飞扬起来,因为这样,这里的交通十分拥堵。阿梅抱怨说,一年到头都修路,不是修这里就是修那里。唐充说,看来不是修路,是换排水系统,阿梅说,年年都换排水系统,唐充问,为什么说年年?你来几年了?阿梅说,长姑和小丽说的,她们在这儿三年了。正说着,王麻子来电,唐充瞟一眼来电显示,不接,直接摁断了。阿梅问,是谁?怎么不接?唐充说,不想接。他们向广场走去。铃铃铃,阿梅一看来电显示,是汪掉眼珠,直接摁断了。唐充问,是谁?怎么不接?不想接。两个人笑了起来。铃铃铃,王麻子来电,阿梅接起,一边的唐充听到电话里王麻子得意的笑声。他们往回走,阿梅问他为什么晴天转阴天忽然不高兴了,他说他没有不高兴。

  汪掉眼珠冲进厨房猛推唐充一把:“臭洗碟的,你会、会不会洗碟?手、这个是、手脚这么粗!”被推倒在地的唐充丢了墩布,跳起来,龅牙、张布穹拦住。“有种出去单挑!”唐充甩开拦架的。“好、好啊,谁怕谁?”

  他们把时间定在明天,地点也定了。这事儿迅速在酒家传开,员工们议论纷纷,龅牙、张布穹劝唐充冷静点儿,饶舌虫、臭屁蛋给汪副总鼓劲儿,王阿梅、长姑两边劝和,马有蹄、江运婊、赛诸葛摩拳擦掌,大春、小丽和众服务员小姐等着看好戏。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