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来不及爱你》(8)

　　夏思泽却很不要脸地岔开了话题：“不是约定好一个星期只去一次？上个月去医院体检的时候，医生交代的话你自己也听得很清楚，天气这么热，你身体有事怎么办？”他不能在身材这个话题上跟她纠缠太多，他当然也相当清楚她身材是格外的好，她内衣递增的彪悍尺码，又不是没有让身为男人的他，无数次抓耳挠腮，口干舌燥，继而喜出望外直到叹为观止！

　　她答应着，一连串叠声道：“是，是，是，不过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挺直腰板：“你都是大三的学生了，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让别人总为你担心好不好？”

　　“好……知道知道。”罗知夏拖长音调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翻着白眼，不要老拿别人来说事好不好？你直接说你，不就行了吗？

　　“我话还没有说完，我……”

　　“你一向都很忙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不乱跑也不随便乱吃外面的东西。”其实，夏思泽的话她耳朵都早就听出了老茧，记忆深刻。

　　她每次都是这样，答应得很好，反正自己阳奉阴违又不是第一次了。

　　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要这么唠叨。

　　“那年，我从橱窗向外张望，你轻易路过，留下光影遍地。”连绵的声音潺潺如泉水流过，夏思泽注意力已经转移，他认真地看着罗知夏的书桌上散乱的其中一张曲谱上的句子，然后字正腔圆地朗读出来，如果紧接着，他不说后面的话，也许她会一直就这么沉浸在他低回的嗓音里。

　　“我说，你怎么那么酸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拿起那张微黄的纸页，侧过脸看向她的眼睛，怎么看，都觉得她的目光中似乎藏匿了无尽深刻的嘲笑。

　　“少废话，谁让你看了？拿来，还给我！”罗知夏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就算早料到他会鄙视她写的歌词，但当他那些嘲弄的话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难受。信手拈来的乐谱上记录着自己精心雕刻的情感，就那样坦白地摊在微黄的纸张上，在他眼前，如同自己被撕裂了灵魂般无处躲藏。

　　夏思泽好整以暇地轻轻笑笑：“这么酸的东西，我看你还是不要拿出去祸害别人了，这个我就没收了。”

　　落有她娟秀字迹的纸张被他飞快折叠成小小方块，最后被放入靠近他心脏的衬衫口袋。

　　她来不及反抗，也由不得她拒绝，他就已经收好，在走出她房门之前最后一次嘱咐她：“记得，这个星期不能再去游泳了，也不能有任何剧烈的运动。”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罗知夏在想，自己早已不记得这样的纸条被他没收过多少次了，她唯一能记得的是，只要是落入他手，便会不知踪影，从此杳无音信。她不是没去翻查过家里大大小小的垃圾桶和他可以丢弃这些纸张的地方，可是，从来都一无所获。

　　即使是盛夏的夜晚，已经关闭清空顾客的游泳馆，也可以寂寞冷清到让人心生寒冷。夏思泽让司机和场馆管理人员打着功率很大的电筒，照着光，他自己一次又一次潜进池底摸索。那些掺了很多消毒粉的水让他的眼睛刺痛，但是他努力忍耐着，尽量长时间地睁开，认真搜寻，直到手脚似乎已经麻木，皮肤被泡得膨胀，到岸上的人的手电电力不足之时，才不得已放弃，脱力般攀到池沿，大口大口地喘息。

　　与此同时，司机很有眼色地赶紧过去把他拉上来。

　　夏思泽在筋疲力尽的状态下，不忘跟他确认：“知夏的项链，确实掉在这个游泳馆了吗？你确定？”

　　司机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听罗小姐确实是这么说的，她说她经常戴着的项链丢了，所以必须找到。”

　　“是那根细细的，手工打磨得很精致的那根吗？”他喘口气继续问。

　　这下司机可不敢十分确定了，他说：“老板，你这可真是为难我了，罗小姐身上的饰物，我怎么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不过，罗小姐好像说过，那项链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果然没错，夏思泽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他知道自己也犯了糊涂，司机说得没错，他如何能知道罗知夏的贴身之物？也许这世上也只有自己能够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夏思泽为罗知夏惋惜，因为他知道罗知夏并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她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她来这里游泳一定有缘故，肯定是她在前一天游泳的时候，把母亲留给她的项链遗失了，虽然明知道找回来的机会相当渺茫，但她十分的不舍，必须彻底找一次，才能死心，毕竟那项链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四

　　有两个女孩曾经对罗知夏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罗知夏，你知不知道，我最羡慕你。”

　　一个是韩雪，另一个是梅文聪，她们羡慕自己什么呢？

　　论性感妖娆，她不及韩雪；论学识家世，她也不及梅文聪。可是，她们却向她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感慨，她们都说：“因为，你正赶上夏思泽青春里最好的时候，你获取了在他身边最多的时光。”

　　没错，她们都喜欢着夏思泽，也难怪如此，就连罗知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跟夏思泽相处得越多，就越会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优点，比如细心，比如睿智，也比如内敛。并且不得不说的是，这些优点居然可以让人忽略掉他那刀锋般锐利的容颜。

　　因为有夏思泽这个话题的存在，罗知夏跟梅文聪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因为夏思泽的决绝不理睬，韩雪始终认为罗知夏是罪魁祸首而与她不共戴天。韩雪大概算作夏思泽的前女友，为什么说是算作，因为，当事者夏思泽始终都没有正面承认过他们的关系。那些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罗知夏还不认识夏思泽，也不认识韩雪。他们生活在城东，而她则生活在城西。这个城市太大，繁华喧嚣，难有瓜葛。

　　他们在互相不认识的时候，罗知夏还老实地穿着校服裙子，戴着黑框眼镜，梳着不长不短的马尾。她每天都会准时第二个到达学校，路过一楼高三三班的教室，而靠在窗边的位置上总会有那个始终第一个到学校的男生在大声朗读英语。他总是侧身坐在那里，表情认真，从来没有分神朝窗外看一眼。以至于一年后他毕业了，罗知夏也没弄清他到底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他的正面，她都没有怎么看清楚过，脑海里永远依稀只有他的侧面，鼻梁高耸，线条柔和，似春夜里的弦月。

　　她仍然过早地来到学校，但是高三三班里已经没有了那个男孩，从此她变成了第一个到校的人。

　　她继续坚持这个时间来学校，这天她爸爸开车先送她，然后再送她妈妈去上班，而罗知夏始料不及的是，就是这样一个时间：清晨天刚蒙蒙亮，在距离校门口不远的十字路口，她家的车被撞得没有了原本的形状。

　　如今的夏思泽在罗知夏眼里犹如那夏日的阳光，温柔而温暖，光芒万丈，吸引着无数女孩仰头张望。他年富力强，把公司经营得蒸蒸日上，他做事果断，眼光独到，待人诚信，宽严相济，在业界声誉良好。而在此之前，在与韩雪的时光里，他又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韩雪告诉她：“罗知夏，无论我如何描述，你一定都无法想象，夏思泽曾经是那个样子。”

　　他以前那么瘦，脸色那么苍白，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爱说话。他在最不开心的时候，会赤膊在寒风或暑热里疯跑，根根肋骨凸起，呼吸急促。他的家似乎看起来很幸福，母亲漂亮贤惠，父亲事业有成，但是，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这貌似的合家欢乐总是浮荡着淡淡的疏离。

　　他的父亲经营着偌大的公司，在众人面前一副成功人士的姿态，虽气度不凡，倒也平易近人，但是在母亲面前，他却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而在面对儿子时，他却总是高高在上的，永远都是严父姿态，从未有过亲近和交流，稍有不对，便动辄打骂。

　　母亲把父亲做的一切都冷冷看在眼里，从不显露出自己的看法和意愿，她对他一直淡淡的，可以说，是很敷衍的。但是她是全心全意爱儿子的，夏思泽就是她生命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