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来不及爱你》(7)

　　陈橙的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上，手里不停转着笔，偶尔，不经意地回过头看着隔着一条走道及两排座位的蒋泊，他靠在后桌上，不知道在温柔地跟同桌说着些什么，他脸上洋溢着柔和的笑，是她一贯看到的模样。

　　任何时候的蒋泊似乎都是完美的，从成绩、身高到模样、家世，甚至才艺爱好。而小时候，还不会分阶级档次的陈橙曾经常常疑惑的，不是“十万个为什么”而是“蒋泊是不是最该嫁的男人”。当然，这仅仅是她看太多电视剧的结果，很多人物设定都是这样虚拟，男主角总是没有丝毫的缺点，完美至极。

　　这个疑惑随着年纪增长逐步基因突变，成了一种近乎盲目的情愫，也是若干年后的某日，陈橙才突然惊觉，一直以来在身边的这个人，怎么突然就站在了她望尘莫及的高度上呢？

　　望过去，要仰着头，宛若崇拜敬仰的模样，这是不是就叫作，年华似水，物是人非？

　　或者是，光阴似箭，优胜劣汰？

　　她似乎只能用分数去拉近他们的距离，所以她很努力学习，然后，在每一次成绩张榜公布时，内心愉悦地看见他们的名字总是一前一后地紧挨着，在最高的位置。

　　此时教室里声音很嘈杂，陈橙皱着眉，并没有忘记顺便白一眼讲台附近人群中高谈阔论的刘小诚，他应该是噪音的最大制造者。

　　有人移动到她课桌前，招呼她，就算陈橙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来人是刘小诚。所以，她故意很迟钝地抬头，然后用最缓慢的语气回应他：“你，离我，远，一点。”那次的作文事件发生以后，她可惯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刘小诚却赖着没走，假装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他说：“我有事找你。”

　　她的声音更严肃了一点儿：“我，跟你，好像，不是，很熟。”

　　“可是，我有话要说。”以自我为中心的他，继续坚持。

　　陈橙抓狂，语速恢复正常：“我请求你不要理我，好不好？”

　　“不就是一篇作文吗？你怎么记恨这么久？我真的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你，想不到居然给你带来了困扰。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有任何压力，我是不会喜欢你的，这样其他女生也就不会嫉妒你、孤立你了。”刘小诚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啊？”陈橙失笑，原来，他竟然是这么认为的！她突然领悟到，原来脸皮厚、心理素质强、自我感觉良好，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她对他妥协说：“那么好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意外发现，此时刘小诚的表情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他请教她：如果一个女生有喜欢的男生，但却和一个不喜欢的男生在一起，而这个男生好像很喜欢这个女生，那么，作为这个男生的好朋友，他应不应该拆穿她？拆穿那个说谎的女生？为了义气，就算说话不算数也可以饶恕？为了兄弟情谊，是不是就算自己没有履行男子汉的承诺也值得？

　　“你把我绕晕了，反正我觉得说谎话就是不对的。”陈橙没工夫细问和思考，就敷衍了他一下，况且，他又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困扰？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不会轻易地同情心泛滥，也很难幸灾乐祸，活着，对任何人都有所保留，始终保持一种旁观者的中立心态。

　　刘小诚咳嗽一下点点头：“说谎是有错，但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所以，如果我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我会对她好；就算她对我撒谎隐瞒，也会对她好；就算她不喜欢我，也会对她好；因为我喜欢她，我答应了跟她在一起，就要一起……”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橙已经愣住了，看着他不自信的表情，看着他很留心观察周围，确认没有人在注意他们的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你说，这算不算是喜欢一个人应负的责任？我这样想，是不是很窝囊，很没有用？”

　　她直直看着他出神：“你既然想好了，还问我干吗？”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答应了别人就必须要做到，可是，我又很纠结，因为毕竟我跟那个男生是好朋友，作为兄弟，如果什么事都不做，不出声，是不是很不够义气？当然，我也很生气、很气愤，看见那个女生欺骗我兄弟……”话出口，他也觉察到自己说得有点儿过了，就赶紧补充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当然不能看着别人隐瞒我哥儿们，我说的兄弟，是朋友的意思。”

　　刘小诚听起来有些傻的话让陈橙触动很大，她会想，善良总是高于一切的，但在网络论坛里的韩雪，却不以为然，她跟她说，生与死，在某种意义上是等价的，就如同善良和邪恶，你想努力工作也好，把嫁人当作人生赌注也好，你拜金也好，视金钱如粪土、视爱情为生命也好，你坚信读书能改变命运，视文凭为废纸，你盲目追求名牌，今朝有酒今朝醉又或者认真把握当下，都好，都好。这些，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我们活着，为了更好的生活打拼，奋斗或者逆来顺受，我们都在为活着浑浑噩噩，卑微又竭尽全力地让自己以别人最希望的、最惬意的姿态存在。

　　爱情易进难出，有太多人匍匐挣扎，内心压抑，人总会找个虚拟的空间吐槽和抒发。你可以借题发挥，我愿意因故忧伤。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橙开始每天都会花少许时间到论坛这里来，这是除了学习以外，她难得给自己的闲暇。

　　时光如同飘飞的杨落花，在青涩的年华里悠悠逝去，两个细致的女孩，面容被光阴慢慢地雕刻改变，在学海无涯中，陈橙似乎更多忽略了自己的容貌，在不经意间她已经出落得越发文静灵秀。而韩雪则是一个如花般明媚的女子，比她年纪稍长。陈橙在她的QQ空间里看到过她的照片。她们在同一个城市过着毫不相干的生活，没见过面，却可以一起互诉衷肠。

　　陈橙常常抱着笔记本在阳台上看韩雪的部落格，她写的字会让她没理由地心疼，即使城市灯火辉煌，也会让她觉得气息疏离。所以，她会对韩雪说：“有我陪着你，你不要忧伤。”

　　而她很快就回过话，韩雪使用的字体是粉色Q版的：“亲爱的，我们一起努力坚强。”

　　三

　　柔和的台灯在罗知夏的身体周遭，打出一团温暖的光圈。她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她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删掉。一直都知道女生小心眼却没想到韩雪可以这么小心眼，她发来的短信可以常年不变，简洁明了的三个字：“去死吧”。

　　罗知夏实在觉得好笑，因为死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是一件太稀松平常的事，她都已经麻木了，如果不是韩雪的短信时时刻刻地提醒，她似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藏有定时炸弹一样的身体，死亡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心里继续默记着曲谱，手指灵动地跳跃在黑白键盘上，弹奏着动人的音乐。她故意用目光无意地掠过钢琴后面的小柜子里那些各色药瓶，虽然看不清，但并不代表能摆脱，房门每当在傍晚被夏思泽敲响的时候，就是她必须面对的时刻。

　　“该吃药了。”他端着水在距离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好。”罗知夏答应着，她知道他最讨厌等待，所以取药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果然，夏思泽很快就不耐烦起来，他一把把水杯塞到她手里。“还是我来吧，我记得我交代过很多次，从大瓶到小瓶或者从颗粒的多数到少数的顺序，你随便选一种方法都可以，为什么总记不住？”

　　“我笨。”她嘟着嘴，以朽木不可雕也的姿态回应他，她伸出手接住他递过来的那些药丸，然后礼貌地对他说，“谢谢。”她的疏离并没有让夏思泽有所不悦，他神色淡然并且主动询问，“你今天为什么又去游泳馆了？”

　　罗知夏知道，肯定又是谁在告密，不是司机就是家里的保姆，不过，她早就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不断安插眼线，她耸耸肩解释道：“我只是去锻炼锻炼身体，并且我早说过，你真的干脆在我身上安个摄像头，可以省很多人工费的。”

　　“这个建议虽然不错，但是你身材不好，我全程观摩等于精神折磨。”他摸着下巴，故作认真地点头。

　　“我身材不好？”她很是气愤！因为自己身材明明很好，用梅文聪的话说，那简直就是骨肉亭匀，玲珑有致，让人血脉喷张，杀伤力很大！

　　不过，理所当然罗知夏没她那么厚脸皮，什么都能自卖自夸，所以，她就只能换种方法质疑：“我身材好不好，你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