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来不及爱你》(2)

　　罗知夏倒是很配合，她托腮故作回忆状：“早上……”

　　“早上我跟你一起吃的，我知道。”夏思泽干巴巴地打断她。

　　“中午……”她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夏思泽抱着双臂，弯腰近视她，目光灼灼，紧追不放：“中午我让人给你准备的便当，我当然也知道。”

　　“呃，下午茶……”

　　“你什么时候有了喝下午茶的高端习惯？”他又皱了皱眉。

　　“呃……”她无话可说，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稍许着急又故意要一本正经的神情。

　　“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问你晚上到底吃了什么？在哪里吃的？”他实在没有耐心跟她绕弯子了，他从来都不准许她在外面乱吃东西。看着夏思泽一副再不老实交代后果很严重的样子，罗知夏吐了吐舌头，终于老实地和盘托出：“牛肉面，还有……可乐。”

　　“牛肉面？可乐？”夏思泽重复道。

　　还好，他的表情还不算特别凝重。

　　他很快追问：“面里有没有放辣椒？”

　　加很多辣椒的是刚才坐她对面的那个男生好不好！罗知夏连忙摇摇头，也顺便对夏思泽诚恳说明：“可乐里也没有加冰块。”

　　“很好，还算很听话。”夏思泽摸着下巴满意地点点头，而罗知夏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算作最后回应。她不动声色地抓起眼前的那一小把药丸，把它们一颗颗塞进嘴巴里，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咕嘟咕嘟地，把那些温水全部倒进喉腔。等这整个过程完毕以后，夏思泽照例俯身，她则主动靠上去轻轻拥了拥他。

　　在他温暖的怀里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事，我现在去洗澡，你去忙你的吧，我知道你每天都是很忙的。”他点点头坦然离开，她一向都是如此知情识趣，他也一向都如此，轻易地接受了她的知情达理。

　　罗知夏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不足十五平方米的空间里，绕着墙的四边，默数着自己的步子走了十几圈，在烦燥中她想去洗澡。她往卫生间的浴缸里放了很多热水，在雾气升腾之中，她看着自己这具年轻而洁白的身体，这个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来自自己的父母，但是对“父母”这个词汇的印象，早已经灰飞烟灭在了那场车祸事故中，几车连撞，最后连肇事者和受害者们都一起升了天……

　　她紧闭双眼，用最热的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她把自己洗成了一只熟透了的虾。她蜷缩着身子希望热水能把她冲刷得更清醒一点儿，她知道，夏思泽所有对她的好都来自他的愧疚，因为是他的父母酒后醉驾，才酿成了那场惨烈的车祸。

　　三

　　夜色慢慢笼罩城市，窗外路灯橙黄的光投影在地上，在天际还没有完全黑透的时候，慢慢铺张开来，如画纸上漾出的一片微温的色彩。虽是高二的暑假，但即将高考的学子们却早已步入冲刺的补课阶段。下了晚自习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陈橙像往常一样路过教学楼花坛前的自动售卖机，驻足，又立刻折回。

　　她的手摸进口袋翻出几枚硬币，塞进投币口，等待矿泉水出来的那几秒，心心念念的还是上届高考数学卷上的一道压轴大题，然后，当她弯腰伸臂，拿起矿泉水时，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了她的右脚。清晰的触觉顺着末梢神经起伏延伸，瞬间传递到陈橙还没来得及完全摒弃数字符号的大脑里，既不像是树枝也不像是野猫野狗。她的思维很快做出判断，并且及时用“妈呀”的尖叫带动全身的抖动做出人体最正常的反应。

　　陈橙不敢睁眼去看，她紧握着矿泉水瓶子，闭着眼、跺着脚鬼哭狼嚎：“鬼呀！阿弥陀佛，急急急如律令，圣母玛利亚，阿门……”

　　在树上被惊起的无辜鸟雀展翅离开前发出的叽喳声中，她终于听到一个似乎不那么像鬼的声音对她怨怼道：“叫个鸟啊叫！”

　　她愕然地低头望去，发现刘小诚正一脸萎靡不振却奋力地扒住售卖机借力半坐起来，他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靠着售卖机，嘴里还发出想要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的干呕声。

　　“刘小诚，你说你晚自习不上跑这儿来装神弄鬼干什么？”为了顺应他此时的心情，陈橙慢慢蹲了下去，离得近了她看得就更清楚，刘小诚脸色惨白，身上更有一股难闻的腥味。她有些惊愕地捂住鼻子，脱口就问：“你为了扮鬼化装用的什么化妆品？怎么那么难闻？”

　　“化了屁的装啊，”刘小诚被彻底激怒了，“我有病啊，我没事我装什么鬼？”

　　“那你在这里……”陈橙很不服气地回嘴，而她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就被他截住了。他坐在那里扯长脖子仰天长啸：“你在这儿废什么话？没看见我快要死了吗？你还不快送我去医院……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

　　没见过求救态度这么恶劣的！陈橙还真的很想见死不救，一走了之，并且她非常不相信他会真的就这么简单死掉。可是，看见他那个状态似乎是有那么点儿的奇怪，作为同班同学，她确实不能不管，没办法她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好像中毒了。”刘小诚回答得若有其事。

　　“什么毒？”陈橙挑了挑眉。

　　“虫毒。”他越说越玄乎了。

　　“真的假的？”看见他认真的表情，陈橙下意识站起身来，为了安全，还是跟他拉开些距离的好，她向他确认道，“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开个毛啊，我都吐了几个小时了，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你如果不信就去花坛那边看一看，那一摊一摊的都是我吐的。”刘小诚对着不远处的花坛使劲指了指，似乎还有些得意。

　　“我看我还是不要去看了。”陈橙摆了摆手，她怕自己看了之后也忍不住呕吐。而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样子的刘小诚已经抓狂了，他再度魔音震耳：“你还在这里干吗？快送我去医院！天啊！”

　　陈橙犹豫地咬了下嘴唇，长出一口气，做出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决断。她又有些不大情愿地背对着刘小诚蹲了下去。

　　刘小诚还在那里大呼小叫：“你干什么？你蹲在这里就以为自己是观世音啊？你坐禅呢？”

　　她真的很想一脚踹死他：“背你去医院啊。”

　　他靠在售卖机上抬起头瞟了她一眼，然后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女人来背！再说，就你这小体格你能背得动吗？”

　　“那我打120吧。”陈橙如卸重负，欢快地站了起来，掏出手机。

　　“那你还是扶我吧。”刘小诚发觉叫救护车有点儿太过，这阵势有点儿太大，所以，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让她搀扶一下估计就不会有辱男子汉的尊严。

　　一路上安静，刘小诚大概是刚才吼累了，除了偶尔低头干呕几声，一直都没有再说话。还好学校在市区，出了校门口没多远就有一家社区医院。没过多一会儿，陈橙终于把他送到了急诊室。她还是想不到：刘小诚居然只是因为一个陌生女生的话，杯弓蛇影地以为自己真的吃下什么或是蟑螂或是菜青虫之类的虫子，于是就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把自己的胃酸水都给吐了出来。

　　怎么在学习上没有见他这么较真？陈橙摇头苦笑，身旁的医生在简单询问了一下病情后，敷衍地开了几包药丸给他。更使陈橙惊奇的是，在刘小诚吃过药丸没多久，就马上变得生龙活虎。

　　见刘小诚已经安然无恙，走出医院门口时陈橙打算跟他分道扬镳，就在她打了声招呼准备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却抢在她的前面先说了话，他低声说：“我送你吧。”

　　“啊？”他的话让她有些出乎意料，他真的难得有这样的风度。

　　不过很快，刘小诚就自毁长城，舔着干裂的嘴唇说：“老子送你回家是你的荣耀，你啊什么啊？”他一眼便瞧见了陈橙还拿在手上的矿泉水，他不客气地一把抢过来打开盖，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