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来不及爱你》(10)

　　母亲在黑夜里沉默了很久，父亲就在旁边陪着，夏思泽当然也陪着，一家三口从来没有聚在一起待这么久的时间，不争执也不说话。沉默催人入睡，夏思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身上还盖着母亲为他披上的她的大衣，他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个官方的声音告诉他，他的父母刚刚出了车祸。

　　父母不是应该在自己身边吗？夏思泽揉了揉眼睛，显然他的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抬头观望，发现客厅里的桌子上码放着一瓶瓶开了封的红酒、白酒、啤酒和芝华士，估计是父亲教母亲的，因为他常常说，酒能解千愁，酒能忘掉不开心的一切。

　　他们一起喝了很多，从家里空酒瓶子就可以很直观地看出来。也许是母亲喝得太多，酒精导致她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新的勇气，她开车想要去找王云泽。父亲很显然开了另外一辆车在后面跟着，她的车速越来越快，他的油门也轰得越来越大，他一直都紧跟在她的车子后面，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在天亮起来的那一刻，突然在他前方一百米的地方紧急刹车，他想刹车却来不及了。空气里都是橡胶摩擦水泥的味道，他在这股味道里以他最大的车速朝她疾驰而去。

　　其实，他并不知道的是，她只是发现天亮了，她想停车看看天上的云朵。

　　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夏思泽很冷静地看着白色的纤维布覆盖在母亲、父亲的躯体和五官上，也许只有纯净的白色才能掩盖这世上的一切污浊，所以，人们才会用白色遮掩自己在这人间残留的，带不走的躯体。他的眼睑很干涩，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而明显比他要悲痛许多的，是身边的那个女孩，她的现场表现丝毫不输给琼瑶奶奶电视剧里那些哭得昏天黑地的女主角。不过在理论上，夏思泽认为，她的造型更为出彩。

　　衣衫不整可以表达出人物内心的凌乱，披头散发应该可以诠释现实的挣扎，而赤裸的一只脚则能够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对苍天的控诉。应是从佛偈“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中而有所感悟，连心灵都得到无限升华。

　　他一直等到她哭到虚脱晕倒，才过去把她抱起来。她乌黑的头发散了，她的眼镜飞了，她的鞋在来医院的途中跑丢了一只，她赤裸的脚上满是污垢和鲜血。这个女孩就是罗知夏。

　　夏思泽让她在自己的怀中靠得尽量舒服一些，他抱她去急疹室处理脚上的伤口，他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小小的身体，最后，他把她抱回家。也就这样，罗知夏开始在城东展开了她崭新的生活，不过她始终都不会忘记，自己在城西一共生活了整整十六年，而这年，夏思泽刚刚满二十一岁。

　　chapter03

　　默恋微凉

　　即使自己得不到，但却希望好朋友能得到的古怪心情，不是谦让，也并不是她无聊多事，而是她觉得他们都是好人，既然相互喜欢，又为什么不在一起？还有至少不要便宜了别人。

　　一

　　如果不是因为午餐及午休的存在，相信正午，作为一天中阳光最强烈、紫外线最具杀伤力的时候，必定是所有爱美女性最痛恨、最不齿、最痛不欲生的时刻。所以，梅文聪从来不在这个时间出门，可是，偏偏昨天晚上，她却在QQ上信誓旦旦地跟刘恒约定，明天中午，国贸一期前广场，原地不动，风雨无阻并且不见不散。

　　她睡到一点才悠悠醒转，毕竟老生常谈，女孩子要多睡觉，才更加漂亮。她不疾不徐地梳妆打扮，挑衫拣试，涂脂抹粉。可是现在，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她最后一次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了好半天，才慢慢出门。

　　地铁上，梅文聪开机的刹那，不出意外地收到无数条来自刘恒手机的短信。

　　他说，好热，你能不能快点儿？他说，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他说，我真的是原地不动，你来的时候估计我已经晒化了。他说，大小姐，你爬也该爬到了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不过他最后还说，你看到短信千万不要着急，我耐心等着就是了，千万要注意安全！

　　看来天气情况的确异常恶劣，梅文聪很庆幸自己擦了很高倍数的防晒霜，她立刻回他短信，态度诚恳，用词谦卑且理由实属天灾人祸，不可抗力。她说，真的不好意思，我家里水管漏水，下水道堵塞，不过我正在立刻赶来，只是交通十分拥堵，实在抱歉，麻烦你再等等。

　　因为地铁不会堵车，所以在目标站前两站的时候，梅文聪打算转乘公交，而如果不是因为她走出地铁口，看到了星光天地全场三折的促销信息，个人认为，她不会迟到得那么离谱，最后连她自己都真的心怀愧疚，过意不去。不过此时，她只一心扑在那诱人的折扣上，来回奔波在商场五层的特价区内。虽然现场情况并不像梅文聪美好想象中的，跳楼、吐血的白菜价格，但是，她明白，女孩子一定要学会知足，购物是种乐趣，就如同常年都光说不练的减肥，不必要太纠结具体数字。

　　商场都是这样，新款都不可能打折，所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折扣数字后面，一定都会有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起”字，意思是最终解释权归商场所有。

　　大概人在年少的时候，总是善于遗忘和变化的，闺密之间分歧归分歧，矛盾归矛盾，就算面红耳赤，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再过几天也都会全部忘记，而梅文聪所体现出的姐妹情深，是在衣服大减价的时候给罗知夏去一个电话，她激动地告诉她：“喂，有件风衣很适合你，原价3888，打折下来380。”

　　那么罗知夏相应的，表现出的友谊就是很配合地把她这个提议采纳，似乎忘记了她们之前吵过架。她回她：“什么颜色？什么品牌？我的身高168，尺寸S号。”

　　于是，梅文聪很惋惜地说：“好像只有180的，尺寸是XXXL，不过真的很值得。”

　　“值得也不能买件风衣当被子盖吧？”罗知夏欲哭无泪。

　　梅文聪却无理抢白：“你不要说得那么夸张，你不是对外号称175吗？那也就差5厘米而已，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娇小玲珑好不好？”

　　她立刻绝地反击：“那你也说自己的胸围是D罩杯啊，有种以后不要塞那么多海绵到里面啊！”

　　“爱买不买，不要东拉西扯。”作为结束语梅文聪冲着手机最后一次大吼。

　　罗知夏就在电话那边好脾气地摆了摆手：“那你随便逛逛，不要打扰我睡美容觉。”

　　终于，梅文聪在挥金无数，满载而归后结束战斗，她提着大包小包从五楼扶梯下来，然后一圈圈，围着正价的、正在力推新款的、价格贵得惊人的店铺走着。郁闷想着商场的路线一般都是如此设计，进来和出去永远就只有一条绕远的路，死拽着你，就算不买也要尽量把所有柜台和专卖走遍为止。

　　她在二楼的某大牌橱窗外，出乎意料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而天底下仅仅这个背影就能牢牢吸引梅文聪的眼球，并且激发她内心爱恨情愁的人，只会是夏思泽。他还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走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

　　因此，罗知夏在一个钟头之内又一次接到梅文聪的电话，她笑着问：“难道是又有了一双44码的鞋子，非常超值必买？”

　　她没好气地回答她：“你可以买来砸到这个狐狸精脸上，你知不知道，你们家夏思泽现在正在跟一个女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

　　“哦。”罗知夏也仅仅只是愣了下，然后顿了顿，说，“他跟谁在一起关我什么事？”

　　“罗知夏，想不到，你还挺大度？”梅文聪当然说的是反话。

　　她不得不耐心并且大方优雅地回应她：“不是我大度，而实在是，他跟谁在一起与我无关，我早就跟你说过，只是你不相信。”

　　梅文聪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难道就不能大方一点儿承认？能不能像我一样勇敢坚强，美丽大方，敢爱敢恨！”

　　“你也就只是会盯梢，跟踪，意淫而已，从来都不敢当面跟他表白……”罗知夏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仅可微闻。

　　梅文聪拿着手机，眼皮使劲向上翻：“你要不要不说得这么直接？我们现在应该同仇敌忾，齐心协力，枪口一致对外……”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罗知夏便在电话那头彻底沉默，再也不说话。她其实还想说：“爱情易进难出，也许可怕的不是爱情，而是失去爱的勇气，患得患失的心态只会让自己更加窝囊，谁都不能取代你，除非你放弃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