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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河人家》(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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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6日15:01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荣生

  厅内堂上关帝圣像前所供,为马家商业开创者十二世祖马斯作的灵主牌位。任夫人缓步上前,虔诚敬告祭酒,待行跪拜礼时,已泪下潸然。只听她泣声祈道:“祖爷英名在上,只因国运危难,时局艰厄,马家京津两地生意被毁,人财共危,全线生意陷入困境。懿文不才,暂理马家生意,力不胜任。危难之际,所幸众相帮衬,方见重振祖业之兆。祖爷在上,今懿文谨誓,懿文万难不辞,将竭尽全力,团结上下,共渡难关,以保祖业不败。”

  拜言已毕,任夫人仍虔诚跪地不起,夏掌柜与曹掌柜忙上前将她扶起。接着,夏、曹、周三位掌柜上前一同行祭拜,各有誓言数语,共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共渡难关之忠诚。

  曹掌柜领着任夫人及众掌柜一行来到商铺主楼二层阁楼,郑重其事,共议大计。任夫人自然被拥为首座,大家才依次落座。在任夫人主持下,大家很快便将此次新进货物分拨各地庄口的数量及上市价格等策略议定。任夫人说:“商场就是战场,商场上的胜利者,总是速度快的人。威名远扬、所向披靡的拿破仑有句名言,说我的军队之所以打胜仗,就是因为比敌人早到五分钟。战场上早到五分钟会抢占有利地形,从而获取全胜。商场上也如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总号夏大掌柜协同曹、周二位掌柜,要尽快布施具体事宜,快速抢占市场。”

  一席话,令众掌柜无不心悦诚服,深深钦佩,大家一致表示,将即刻抓在手上,精心策划,两日内将物品投放市场,控制市场制高点。然而,就在一切议定,大家神情放松下来已是闲话时,太原庄口的曹掌柜突然起立,肃然提出:鉴于东家生意银资举步维艰的困难时期,他愿将本人的年薪从一百两银子降至八十两,勒紧裤带跟着东家效力。其他掌柜也相继起立表示,愿降低年薪的两个点,与东家共渡难关,为重振马家祖业过紧日子。

  众掌柜的赤胆忠心,让任夫人感动不已,两行热泪静静地从脸上淌了下来。在中国,“无商不奸”的说法几乎家喻户晓,但在她的坐底班子中,这种说法似乎为一句弥天大谎,让她深深得以感染的是,“无商不艰”这样几个字眼。

  任夫人斩钉截铁,一锤定音道:“这个,我一人说了算,众掌柜年薪一分一厘都不能少。诸位掌柜的心意我领了,可作为最大股东的东家,我不能这样用大家,我虽然有些孤陋寡闻,但也听说过,商道就是人道。你们都有父母和老婆孩子,都要养家糊口过日子,日子再紧,也不能让各位掌柜的利益受损,只要大家精诚团结,困难很快就会过去。”

  就这么几句话,任夫人赢得了人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下众掌柜一个个都被感动得无话可说,在他们内心深处,只有一种信念,就是努力报效东家的宽厚和对人的关心体贴。

  大家从阁楼下来,回到曹掌柜经理室,曹掌柜亲自为任夫人和几位掌柜沏好茶,依次端在面前,然后叫来管事副手康麻子道:“康总,你快去晋阳大酒店订一桌丰盛的晚宴,招待贵客,要高档的,鱼鳖虾鲍这些名贵菜不能少。”

  康麻子口中连声应“是”。

  任夫人听得沉下脸来,立刻制止道:“曹掌柜,你这是干什么?什么贵客不贵客的,这叫奢侈,作为一个庄口领东,怎么能这样不注意用度节俭?”

  曹掌柜有些不服,抗辩道:“大东家这话可没说对,我曹效愚可从来不奢侈,不乱花一分钱!大东家跟几位掌柜几时才来一次,还不应当好好款待?”

  任夫人从座上站起身,生气道:“你要这样,我连饭都不吃,连夜就回去了!从我任家嫁到马家,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有这种习惯。作为一个商人应该懂得,省一分钱就是赚一分钱,不能乱花一个铜板。再说,大荒年的,普通人家连窝头都啃不上,四处逃荒,我们怎么忍心大鱼大肉地铺张?知道不,大旱之年为给乡亲们办点实事,修复孝河两岸灌渠筹不到银子,马大侠这些日子连头都愁扁了!”

  曹掌柜听得有些吃惊,瞪大眼睛看着任夫人,他的眼中默默闪着点点泪光。

  在伙友与掌柜的灶房,任夫人随同几位掌柜很随便地边聊边进过晚餐,刚回到商号客房,任家同义泉太原老号的二掌柜、管账先生和两个资深伙友,在胡大掌柜的引领下,也来拜见任夫人,以示他们对任家女杰之敬仰。任夫人很念情,也很随和,与大家天南地北,共话古今,直聊到深夜。

  冬天的日头下沉得快,当爱玩爱动性子野的金凤与元民玩足玩够回到城里时,已时近黄昏。元民哪里挨得到回去,与金凤街头一别拐过墙角,迫不及待地将那纸包儿打开一看,竟是一张金凤自己的大寸头半身相片。元民一时惊喜不已,拿在手上左瞧右瞧,瞧过一阵一翻背面,却看到这样的三行字:你是我心中的偶像,我愿嫁给你,陪伴你一生一世!

  元民看得忘我了,甚至有些神魂颠倒,忘却了自己此时身临何境!

  对于金凤,元民的确是爱,爱她人长得出众,爱她曲子唱得动人,爱她一身的好武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金凤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提出以身相许,爱他到如此疯狂的地步。

  娇生惯养的玉秀因对元军爱之深切,元民不小心说砸了几句话,一气之下郊外柏树林子里折身出来就气呼呼地回到家中。她一头扎进自己阁楼的闺房,左思右想,没来由地恨元民又恨不起来,就欲向父母发难,她要问个究竟,到底元民所说有人上门提亲,把她许与全胜德张家这事是真是假?

  然而还未及她去问,玉秀娘听家仆说女儿脸色不好回来,就赶紧上得楼来推门走进她的房间。

  玉秀娘着急地问:“女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

  “怎么不说话呀?是元民惹你了,还是怎么着来?”

  “……”

  “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

  玉秀这才说:“娘,女儿问你,真的有人上咱家来给我提亲,你跟我爹要把女儿许给张家了?”

  玉秀娘见女儿为此很生气,就说了假话:“狼吃鬼的话,哪来的事?跟马家好好一门亲事那里放着,吃多了没事干?听谁说的?”

  “听元民说,是王二掌柜说的!”

  “没有的事,王二掌柜烂嘴啦,张嘴就胡说!”

  听母亲这么说,玉秀的心境才稍有平静。但想到金凤前些天打扮靓丽,三天两头地跑来找元民,并说要给元民一样东西,而且判定此时此刻二人极有可能在林子里会面,尽管她与元民只是她深爱元军而爱屋及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恋人,但她的心中还是感到无比难受,像有多少只八足虫子在爬,是嫉恨,还是宿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玉秀娘见女儿仍然心事重重,就又问道:“你一个人回来,元民干什么去了?”

  这一问,竟如沸腾的油锅里加入一瓢火碱水,玉秀心中更加难受,于是一头火气,歇斯底里道:“别问我这些,元民干什么不干什么与我何干?愿跟谁约会就约会去,又不是我什么人!”

  玉秀娘听得话里有话,就断定二人出去一定是闹了别扭,又不好再追问下去,便道:“别流长蜚短地说这些,元民可不是那样的孩子。”玉秀就不吭声了,玉秀娘接着说,“马家是赫赫有名的正经人家,自家有那么多铺子,既然看下我们陆家让他儿子来学生意,就是高抬了我们陆家,我们就要善待。再说,元民这孩子很好,根本不差元军,我跟你爹就你一个女儿,以后要跟元民好好相处……”

  “别说这些了娘,女儿都快烦死了!”玉秀实在不愿听这些话,撑起眼睛,几乎是喊着打断了说。

  玉秀娘就不说话了,又站片刻,就低头走了。

  玉秀娘离去后,玉秀如同扎了眼的气球,心里的气自然也就消了下来。这时,她才感到浑身非常困乏,一头栽倒便睡。午饭时,女仆端来一盘精美的饭菜叫她起来吃,玉秀只是睁开眼睛看了看,便又接着睡,直到日头在西山头半竿高的时候,才彻底醒来。

  玉秀醒来坐在那里回味一天的事情,这时才觉得自己对元民有些过分,越咂摸越不是滋味,起身穿好衣服,出门打算往城郊那柏树林子找元民去赔些不是。

  不料刚过大街走进一条巷子,就看到元民在那里站着,不知低头在专心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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