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们的馆》(21)

　　“我才不要。我最讨厌你了。”淳拨开让司先生的手。

　　“淳！你怎么这样对爸爸说话！”

　　妙子小姐一骂他，淳立刻垮下脸走到一旁。这时小雪走到淳身旁，在他耳边说：“哥哥，不要闹别扭了，你这样小雪很难过哦。”没想到淳的态度当场一百八十度转变，抬起头来很开心地握住小雪伸出来的手。

　　小雪牵着淳走回蛋糕旁。

　　“哥哥，生日快乐！”小雪说。

　　淳顿时笑容满面，吸了一大口气，呼地吹熄蜡烛，接着掌声响起，大家终于能合唱生日歌了。

　　就是这样，淳只对小雪敞开心房。听说他去外面玩都会带着小雪，像带着自己的部下似的，还会向别人炫耀自己可爱的妹妹；而小雪也总是一路跟在后头叫“哥哥、哥哥”，非常黏淳。淳是个将自己深锁在小世界里写小说的小孩，其实很难带，真难得他这么喜欢这个新妹妹。

　　不过小雪确实很可爱，晶莹剔透的皮肤仿佛吹弹可破，还遗传了父亲的秀气容貌。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女儿，连我自己都会迷上她吧，我真的很羡慕妙子小姐。

　　可是妙子小姐好像不大喜欢小雪，或许她觉得自己一直宠爱的淳被小雪夺走了吧。为人母亲的心理是很复杂的。

　　另外，对淳而言，母亲那种异常的疼爱已经让他喘不过气，这时又出现对他报以强烈父爱的让司，淳大概无法承受吧，说不定唯一能让他逃离这一切的就是小雪。

　　小松原家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相当复杂，这部分当时的女佣应该很清楚。现在的宫野静江小姐是这十年才开始在小松原家工作的，在她之前那位⋯⋯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叫川北房子，还健在的话，应该已经七十五六岁了吧。

　　●川北房子(前女佣，七十四岁)

　　哎呀，您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呀，我年纪这么大，您一定吓了一大跳吧。最近啊，我变得很健忘，只记得从前的事了。咦？您就想知道从前的事啊？

　　您要问的是那家人的事吗？嗯，我非常清楚哦。我五十年前开始在那幢公馆里帮佣，嗯⋯⋯一直到新太太进门为止，在那个家里总共服务了三十年之久。

　　老太爷和夫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很照顾我们下人，我到现在都还很感谢呢。

　　让司少爷是他们的独生子，是个品格非常高尚的孩子。唉，偏偏遇到那种女人⋯⋯让司少爷从不懂得怀疑人，所以那种会耍手段的女人要欺骗他简直轻而易举，之前少爷就曾被一个酒店女公关骗过⋯⋯是啊，小雪小姐就是那个女公关生的，她抛弃小雪小姐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那个女人很可恶。

　　您问那个女人是指谁？我说的当然是妙子啊，她根本就是霸占了那个家。妙子不过是个珠宝店店员，人是长得很标致，却把让司少爷骗得团团转。进到家里来，还把家族改姓成小松原①。唉，找不到比她更厚颜无耻的人了。

　　那个女人现在还在吗？哎呀，真是歹人横行啊，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样子。

　　淳？您说那个不干不脆的小孩啊，那孩子整天阴沉沉的，搞不懂在想些什么，光会听他那个热心教育的妈妈的话。要说他可怜倒是也很可怜，不过还是那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子。

　　我很担心让司少爷在家中的地位，所以，老太爷和夫人相继过世后，我就下定决心保护让司少爷。可是那个女人好像偏不让我如愿，竟然把我赶了出来。您站在我的立场想想看，我为了那个家尽心尽力，一直没结婚。一开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整天无所事事。我领了一笔不算少的退职金，生活暂时不成问题，可这种事又不是钱可以解决的。

　　我也听说了让司少爷后来的遭遇，害我好一阵子天天以泪洗面。妙子是个坏女人，她那种人不如早点死⋯⋯

　　好久没回想这些事了，害我血压又升高。

　　啊，真对不起，最近我讲话总是跑题，我也活不了几年了，您就原谅我吧。

　　您说连续女童被杀案吗？是啊，我记得很清楚，听说小雪小姐差一点被绑架，我听到消息时就想——为什么我没陪在她身边呢⋯⋯幸好小姐没受伤，平安地回来了⋯⋯

　　您说当时的情形吗？嗯⋯⋯这我就不大清楚了，那段时间家里好像没有女佣啊，您应该去问妙子或者警察吧。

　　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我得出门去一趟医院了，先失礼了，我的风湿很严重啊，唉⋯⋯

　　●白滨诚之助(退休刑警，六十岁)

　　你说那个案子？嗯，怎么可能忘记，那是我承办的案子中最棘手的一件。

　　当年连续女童被杀案发生在文京区一带，将凶手逮捕归案的人就是我啊。直到最后查出凶手是M，我们警方真是尝尽了千辛万苦，你能体会吗？

　　如今我已经退下来当大楼警卫了，那件案子到现在我还会不时拿出来炫耀一下，连我自己都觉得当时的我真是了不起。

　　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六义园旁，被害人是一名五岁的幼儿园小女生。附近有一所知名的私立幼儿园，她就是那所幼儿园的小朋友。因为那一带是高级住宅区，往来行人很少，到了傍晚走在路上都觉得怪可怕的。

　　所以如果有可疑的人出没反而很显眼，但凶手的犯案手法非常巧妙，那名女童突然失踪，之后在六义园围墙外的路上被发现，当时已惨遭毒手，后脑勺受到石头之类的凶器重击。

　　第二名被害女童是在巢鸭车站附近遇害的，第三名我记得是在千石附近吧。三名被害人的共同点是，均为五岁女童。接连发生女童被杀案，大家也有所警戒，爸爸们自发接送小孩上幼儿园，便衣刑警也在那一带加强巡逻，希望能过滤出可疑人物，但一直找不到目击者。

　　第三起案子发生后，歹徒好几个月没有动静，家长们的戒心开始松懈，而我们警方也削减了办案人数。然而，凶手看准大家疏忽大意之际再度犯案了。事情发生在炎热的夏天。

　　当时虽是暑假期间，但那一天小朋友还得上幼儿园。课程到中午就结束了，小朋友们都回到了家，只有一名女孩下落不明，而她正好五岁。

　　我当时在大冢警署任职，上级下令紧急搜索，我们立刻出动找寻女童，这次得到了目击者证词。目击证人是一名正在看孙子的老婆婆，她看到那个女孩在小区公园的沙坑玩耍，她告诉女孩太晚了很危险要她赶快回家，那孩子却回答她“没关系的”。

　　警方彻夜搜索小区却未发现任何线索，遂判断歹徒可能已开车将女童带走。于是我们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东京都，但直到隔天清晨依然不见女孩踪影。

　　发现尸体的是一名东京都清洁队队员，他收垃圾的时候在一幢房子的树篱笆里发现了红色的布片，他觉得奇怪，于是上前拉开一看，没想到那红布是小女孩的裙子。

　　女童像被塞进树丛里似的，脸朝上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神情仿佛睡着般安详，死因同样是后脑勺遭重击。

　　凶手竟然对如此可爱的小女孩下毒手，我愤怒极了。当时的我年轻、充满干劲，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歹徒绳之以法，于是马上大幅增编办案人力。

　　然而，我们依旧抓不到歹徒，我实在不明白，歹徒连续干了这么多起案子，应该会在某个点出纰漏的。所以我分析歹徒一定很熟悉这一带的地理环境，极可能就是小区的居民。

　　最后一起案子发生在一个月后，被害人叫小松原雪，幸好这次女孩没有丧命，而且警方通过她的证词抓到了歹徒。

　　那天刚好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八月三十一日，小松原雪跟着她哥哥一起去六义园玩耍。酷暑令人慵懒无力，不过树荫下还算凉爽。

　　原本六义园里是禁止捕昆虫和戏水的，但他们不愧是当地的小孩，懂得如何避开管理员的视线。两人在园子里尽情地玩耍。六义园的游客相当多，大人们都会留意孩子的举动，一般来讲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