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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亡灵》(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08日13:5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方国平

  武功盖世,平定中国北方的太武帝拓跋焘,从小就听宫中长者叙述先祖旧事。首领毛时代的“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推寅率众走出丛林,“南迁大泽”,邻与儿子诘汾率部经过“九难八阻”,走出大兴安岭,辗转到“匈奴之故地”,之后东移盛乐,再迁都平城……千年历代的故事,列祖列宗的功德,真切而模糊,清楚而缥缈。当得知先帝旧墟的信息,自然是惊喜振奋,自然要立马寻根,自然要以最大规格最高级别为先帝先祖祭祀。

  问题来了。

  既然是寻根祭祖,感念列祖列宗,身为北魏皇帝,为何就没有亲临祭拜?

  据史载,是年太武帝正在亲征大漠中的柔然,无暇东进亲自寻根。

  既然是“先帝旧墟”,“室有神灵”,且“民多祈请”,那么,“旧墟”里有什么?室内有哪些“神灵”?是祖宗神像,还是祖宗灵位?是道?是儒?是佛?还是萨满?有哪些“民”众?是拓跋鲜卑人的后裔,还是其他部落的人群?在“祈请”什么呢?

  很可惜,翻遍史书,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哪怕是一鳞半爪。

  既然是王朝的最高礼仪,自然有多项重大活动,除祭祖大典外,还有什么呢?比如,修缮石穴石室、整治周边环境、派驻军队守护;比如,开凿摩崖石刻、建造石窟寺庙;比如,寻访列祖列宗的陵墓,拜望留守旧地的首领长官……

  然而,除祭祀和祝文外,其余史无记载。

  祭祖毕,那些祭祀的器具礼仪用品呢?是返程时带回了,还是就地安置了?

  听当地人说,因路途遥远,不便带回,很有可能就地安放。在石室底部的上方,有一洞,此洞通后山。曾有人举火进洞探秘,然没走进多远火即熄灭,人觉呼吸困难,即返。

  既然有石刻祝文,怎么就仅存西壁?观此祝文,汉字魏书,隶意浓重,古朴雄健,是典型的魏晋风骨。王朝最高祭祀礼仪,难道仅此刻文?如果还有其他石刻,那么,应在何处?

  在石室东壁,有专家也曾做过细致勘察,似曾发现有残字样,然而未发现任何明显的类似西壁祝文的刻字。

  还有,既然是先帝旧墟石庙,那么在它周边有无列祖列宗的墓葬?有无祖宗的遗址或建筑?

  传说在离嘎仙洞东南9公里处的鄂伦春旗所在地阿里河镇,在未开发前,曾经是森林茂密,河流纵横,沼泽遍地,不熟悉路径的人往往迷路。一到晚上,磷火点点,以为鬼魂迷人,遂起“阿里河”之名。“阿里河”,鄂伦春语,是“鬼魂迷人之地”,也有“磷火”之意。既然如此,古时必是埋葬亡者的地方。

  那么,有无可能找到鲜卑先人的墓葬或遗骨?

  还有……还有……

  谜团重重,疑惑浓浓。

  二

  我站在嘎仙洞后山的向阳坡上。

  举目眺望,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大兴安岭,洒满了呼伦贝尔草原。清新深邃的大兴安岭令人心旷神怡,美丽宽广的呼伦贝尔草原叫人遐想翩翩。

  2011年3月,内蒙古报载:

  鲜卑文化研究者崔越领先生经过对嘎仙洞石窟遗迹长时间考察综合分析,得出一个结论:嘎仙洞后1/3是人工开凿的,当年是在设计石窟寺,其规模宏大,但工程中断。

  在进洞左转后近15米处,洞顶有一宽5米、长9米、深0.7米的人工遗迹,这就是得到专家确认的佛教石窟寺特有的设计——盝顶龛。

  按照崔越领分析,嘎仙洞里的人工雕凿痕迹,应为北魏太武帝于公元443年李敞等祭祖时所为。

  其实,有心的人们不难发现,在石室的深处东西侧壁的上方,石面平滑如镜,穹顶浑圆,其中央跟东西平滑石面一样,各有一条20来米长近2米宽的光滑平整的石体,它们互相呼应一并向洞外延伸。这是不是台湾鲜卑史学者刘学铫推测的“此庙可能有鲜卑人留有岩画等古迹”的地方?是原有壁画完全剥落风化掉了,还是未及画上而遗留如故?

  其实,有心的人们还不难发现,在呈巨大三角形洞口外的右侧峭壁上,自上而下由水流冲刷而成的几条缀满苔藓的条痕,排列整齐,隐隐约约闪烁着大小均等的字样,有规则地竖向罗列着。长着苔藓的部位似乎是字体笔画的组合,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清亮明晰。然而,或许是峭壁太高太陡影响了视线?或许是年代太久太远被风蚀雨淋日晒而斑驳不清?是何等字样却难以辨识。莫不就是李敞祭祖祝文之外的摩崖石刻?同样的汉字魏书?同样的魏晋风骨?

  其实,有心的人们更不难发现,在嘎仙洞左右两侧山巅的下方不远处,有上下两排横向似凿开的连排洞窟,有的呈弧形状,有的呈蚌壳张嘴状,大大小小不规则地一字排开,似乎是已开凿的山体或未完工而中途停凿的洞穴。它们无声地诉说着原本应有的辉煌以及历史的遭遇和往日的无奈。在悠长的岁月风雨侵蚀下,已然涂上了被历史遗忘的凄惨和落寞悲凉的色彩。

  其实,令人意想不到的惊愕是在后山的发现。

  2011年8月中旬的一天,以原大兴安岭地区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陈建华兄为向导,午后三时许,我们一行四人悄悄地登上了人迹罕至的嘎仙洞后山。立时,诡异、奇特、别样的神秘景象出现在眼前,令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恍如进入了神话般的迷幻世界。置身其中,被一种古怪森然的神秘气息所笼罩。兴奋而略带惶恐,新奇而夹杂紧张。

  半山腰处,兀立着一嶙峋巨石。巨石下方,横列着一些不规则的似窟似穴的石体。经仔细观察,其中一石体长约1.5米,上窄下宽,上窄处约0.5米,下宽处约0.8米,深约0.4米,极像是一处置放佛像的石龛。其上方被杂草苔藓遮蔽,底部乱石丛生,唯龛体部位呈淡青灰色,似有零星浅薄苔藓点缀其上,午后的阳光照着树丛,斑驳的光影投射上去,若隐若现,似明似暗,蒙上了一层亦仙亦幻的神秘色彩。

  在石龛的不远处,有一怪异岩石。岩身斑驳陆离,苔藓遍布。它的正立面似一巨手的掌印嵌入其中。掌印呈凹凸状,指印的凹态清晰可辨,凹部岩石的青灰在阳光斜射下格外醒目。

  “当地人称其为佛手。类似这样的奇观,还有两处。”建华兄说。

  “是天工造物,鬼斧神工,还是当年李敞他们人工雕凿的遗迹?”我疑惑着。

  “民间流传的说法,李敞祭祀的物品没有带走,置放在通往后山的洞中。后山有一洞口,原先是敞开的,洞口上面有一类似门楼样的天然巨石,天长日久,巨石塌落,把洞口封死了。岁月漫长,也无从找到原先洞口的位置了。”建华兄接着说,“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应该和后山的那个洞口有关系,和李敞他们更有关联了。”

  转到快近山顶的一处背阴的山坳,正想稍事休息,建华兄突然小声说,快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尊巨型石佛像赫然斜斜地躺卧在正前方。佛像的身后天光敞亮,午后三时的西照斜阳,正光明落落地照射着山坳的阳面,把山体的轮廓勾勒得异常分明,巨型石佛像就斜卧在这鲜明的轮廓线上,那么安详、温和、静谧、庄严。在石佛像头部的侧上方,轮廓线映现出一位老者,似俯首与石佛交耳低语,充满着温馨和慈祥。我异常激动和兴奋,这是灵光乍现,佛祖显现。建华小声但真切地说:我们站的角度正好面对天光照射的正方,要感谢这午后的阳光,给了我们向佛像拜会的机会,千载难逢,千载难逢啊!

  我突然想起米文平找到李敞祭祀祝文时的那一线斜斜照在洞壁的阳光,也是在午后三四点钟的时候。难道是巧合,还是上苍特意的安排?米文平借助斜阳找到了祝文,我们借助斜阳看到了山后的佛像,这一切能说明什么呢?

  我在心里想着,也在心里默祷着。

  无论是洞前的点将石,还是山后的向阳坡,前者面对的是寂寥的大兴安岭,它的极目处是富饶辽阔的中原大地;后者面对着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它的目尽处是漠北、阴山和广袤的北方大地。先祖们曾无数次地在点将石上指挥千军万马走出丛林,挺进中原,点将石演绎着鲜卑人南进中原的艰难历程和奋斗历史;先祖们也曾数不尽地在向阳坡上指画过西进的谋略,越漠北,度阴山,都平城。向阳坡曾是先祖们温馨的家园和出征的起点。二者都见证了拓跋鲜卑走出兴安,逐鹿中原的千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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