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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亡灵》(1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08日13:5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方国平

  二十窟,露天大佛,主像释迦牟尼高13.75米,高肉髻,广额丰颐,面相丰圆,两耳垂肩,深目高鼻,眉间有白毫,蓄八字须,嘴角上翘,双肩齐挺,双手作禅定印,气势恢弘,法相庄严,象征北魏的开国皇帝道武帝拓跋珪。挺拔健硕的身躯,显现着鲜卑民族的彪悍与强大,粗犷与豪放,而那微启的嘴唇和慈祥的面容,却隐示着拓跋珪的谋略,自信而睿智,宽容而野蛮。

  就是这个究竟是什翼犍的儿子还是孙子,没人能说清楚的“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业”的拓跋珪,于公元386年正月在牛川大会诸部,举行登基典礼,都盛乐,树起了北魏的大旗。

  他“忘恩负义”。为了进一步根除强大外戚部族干预拓跋事务,为了从部落联盟共主地位上升为专制国家皇帝,他借助慕容部之力,大败叔父拓跋窟咄,征服了独孤、贺兰部,反过来又智胜并灭亡了曾帮助过他的后燕慕容部。

  为了北魏的帝业,他“离散诸部,分土定居,不听迁徙”,强制离散母族贺兰部,妻族独孤部,祖母族慕容部,荡平代北,扫除了创业的主要障碍。

  他“伤天害理”。为了摆脱无序继承皇位的纷扰和巩固父子继承制度,他建立“立长子为储贰而赐死其母”的制度,即子贵母死,而不惜逼母、杀妻。他残酷,他残忍,他悖逆人性。以致受做亏心之事的折磨,“竟夜独语不止,若旁有鬼物对扬”,精神恍惚,自谴不已。

  忘恩负义。他却提升了拓跋族在各族关系中的地位,增强了北魏政权的统治能力。离散部落,却是对结束五胡十六国乱世局面清醒而重要的一举。

  伤天害理。鉴于拓跋屡代强后及后族干政引发动乱的惨痛教训,他以极其野蛮的手段,有效解决了具有高度文明的君位传承问题。

  子贵母死,逼母,杀妻。在拓跋部向文明攀登的过程中,残酷的暴力成了催化剂。暴力铸成了伤天害理的罪恶,千古谴责。

  野蛮孕育了文明,但付出了极其痛苦的代价。

  拓跋珪,这个北魏开国皇帝,野蛮又睿智,以其非凡的能力治国,奠定了北魏由此长期稳定的民族基础,以其特殊的性格,给拓跋鲜卑注入了鲜明而独特的民族内涵。

  四

  然而,在拓跋珪严厉的子贵母死制度面前,仍然出现了冯太后弄权数十年而未被清除之事。

  文明冯太后,本汉人,出于北燕皇族,“多智略,残忍,能行大事”,她没有强大的外家依靠,之所以能长期弄权,屡操胜算,是因为她充分而又巧妙地利用了子贵母死制度压制对手,以逞阴毒之故。名义上她是太后,却不是任何一个北魏皇位继承人的生母,并不是子贵母死制度中需要先予处置的人物,她从文成帝拓跋浚封乳母常氏为皇太后受尊重的事例中得到启发,深知最可靠的手段是母养皇储,从而控制日后的新皇帝,掌握北魏王朝的未来。皇子宏生,冯太后“躬亲抚养”,这一没有母亲的幼小皇子就成为冯太后的掌中“奇货”,她刻意利用子贵母死之制,除赐死储君之母李夫人以外,甚至诛戳储君的母族。孝文帝即位,冯氏为太皇太后,由此获得了擅权摄政长达25年的机会。

  然而,就是这位长于权术,聪慧果决而异常阴毒残忍的女人,在两度摄政期间,实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影响久远的改革举措。她是三长制、均田制、班禄制的卓越设计者和组织者,她整饬吏治,反腐刺贪,缓和了长期紧张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帮助孝文帝整治朝纲,推行“太和改革”,将北魏的汉化推向巅峰,完成了百年拓跋封建化的进程,创造了北魏王朝的鼎盛时期,为拓跋北魏的历史性崛起作出了重大贡献。

  她是我国历史上杰出的政治改革家,其后的武则天、慈禧绝不出其左右,她的成功和作为远在这二位之上。

  云冈石窟中的“双窟”、“二佛并座”像,是皇权政治形式的象征,既有皇帝在位,又有太后临朝听政,艺术地展现出文明太后和孝文帝“二圣”的帝王形象。

  在大同市东门,新修复的平城城墙外,耸立着拓跋珪、文明冯太后和孝文帝拓跋宏的塑像。

  文明冯太后的雕像,仪态万千,风姿绰约,目视前方,仿佛在和我们对话,又像是在倾听:

  21世纪的中华改革,是否如当初那样,有太和遗风,孝文风骨?

  五

  我伫立在18窟释迦牟尼立像前。

  18窟,正中为释迦牟尼佛,两侧是胁侍菩萨,菩萨上方为十大声闻弟子,东西两侧又各雕立佛像,这种排列,在云冈石窟仅此一例。

  释迦佛像15.5米高,比20窟佛像高出近2米。主尊佛像,高肉髻,面颊丰圆,身躯魁伟,眉眼细长,鼻梁高挺,深厚质朴,一派傲视寰宇之姿,具有鲜明的拓跋鲜卑形象特征。象征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只见佛像袒右肩袈裟,轻薄贴体,浅直平阶梯式衣纹上有序排列着上千尊小佛像,有的坐在长茎莲上,与主佛形成鲜明的对比。佛像右臂下垂,左手挽衣襟置于胸前。手部柔中带刚,饱满而富有弹力。

  千佛袈裟的雕刻,是昙曜的创举。

  拓跋焘,武功盖世。他是拓跋珪的长孙,在他身上流有祖父开疆拓土,凶悍善战的血液。公元431年灭掉匈奴赫连氏的大夏,436年灭掉北燕冯氏,439年灭掉割据河西的北凉沮渠氏,449年击败柔然,从而结束了西晋末年以来中国北方一百多年的分裂局面,统一了北方,与江东刘宋王朝对峙,形成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南北朝格局。

  北魏的疆域此时北抵大漠,南临江淮,东濒大海,西至关陇河西走廊。俯瞰周边民族,雄视刘宋江南。

  北魏成为中国北方真正历史意义上的第一个一统王朝。拓跋焘功不可没。

  然而,拓跋焘制造的“国史之狱”,却直接导致北魏百年史风败坏,史学不振。盛世修史,当直笔实录。太史公司马迁书“其言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被尊崇为史德之首。

  当拓跋君主尚生活在名教以外,先人事迹无涉荣辱,无大违碍;当皇权在握,礼法人伦关切利害,成为衡量准则之时,所谓直笔实录就另有分寸。“苟能隐己之短,称其所长,斯言不谬,即为实录”,这才是太武帝拓跋焘所需要的实录。然而,崔浩却不知揣摩,直笔“备而不典”、“暴扬国恶”,终遭杀身之祸,满门抄斩,并株连九族。

  不许直笔则无史可言,允许直笔又惧扇扬褒贬。

  诛史官,始作俑者,是拓跋焘祖父道武帝拓跋珪。拓跋焘一脉相承。北魏国史大狱之兴及北魏史学不振,根源盖出于此。

  今之视古如此,后之视今又该如何?

  拓跋焘的“太武灭佛”,在北魏初期,是中国佛教史上的又一件大事。

  凉州僧团东移,在促成平城佛教骤盛之时,也引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佛道之争。受嵩山道士寇谦之、司徒崔浩的影响,太武帝于真君十年(446年)诏令灭佛。一时间,沙门坑杀,佛经佛像遭毁。“土木宫塔,声教所及,莫不毕毁”。

  然而,毁之愈烈,求之弥切。太武灭佛,却刺激了北魏佛教的迅猛反弹,失势的佛教以更大的势头在北魏流传开来。

  于是乎,云冈石窟开凿了,昙曜五佛应运而生了。

  那袈裟上的千尊小佛,难道是昙曜有意向太武示意,坑杀的沙门要返回自己的灵魂?那挽襟于胸的手势,是在表示悔意还是道歉?

  拓跋焘毕竟是知感恩的君主,他想知道拓跋是从哪里来,更想知道会到哪里去。当乌洛侯使者告知“先帝旧墟”时,即派遣中枢侍郎李敞前往嘎仙洞寻宗祭祖,并留下了足以证实大鲜卑山是拓跋鲜卑发祥地的201字祝文,同时留下了似乎要开凿嘎仙洞为石窟的某些痕迹。

  令人不解的是,李敞返回平城后,却如泥牛入海,从此杳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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