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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门》(4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4日15: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刚

  就孕育中国文明的上古而言,大地湾使我们目睹了苏秉琦先生提出的8000年前、7000年前、6000年前、5000年前村落——聚落——古城——古国之中国文明起源模式的前二者。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甘肃大地湾、辽宁牛河梁、浙江河姆渡、良渚、广汉三星堆、河南贾湖、濮阳等地,相继发掘出了震惊世界的文化遗存,说明史前中国在漫长的时期内,有着若干自成系列,既独立发展、又互相影响的文化区,如渭河上游、中原河洛地区、山东、北方长城一带、江浙及华南等地。史前文化区是史前文明的土壤和基础,影响并决定了中国文明起源多元发展的独特性。

  而天水、大地湾,以其年代之久远、延续3000多年的彩陶的辉煌、圣殿的宏伟,又与古文献记载伏羲、女娲的传说两相吻合,而更加发人深思:在灯红酒绿只为发财的今人今世,我们是不是已经淡忘了历史的源头之地?

  当中国上古时代进入史家认定的文明社会之前,继大地湾玉权杖、彩陶之后,出现了当时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精美玉器及之后的青铜器。浙江余杭反山良渚文化大型墓地,高耸的祭坛,说明墓主地位之显赫。而良渚文化玉器中的琮、璧等礼器,其精美能在一毫米之内琢磨3—4道纹饰,其阳光闪烁下的神人兽面等纹饰,成为商周青铜器纹饰的渊源之一。而良渚玉龙、红山玉龙开龙纹饰之先河,延续几千年,锲而不舍地张扬着华夏民族的龙文化、龙图腾。

  让我们以浩然圣殿的名义,对世界说:最迟在8000年前,华夏大地上激动人心的时刻已经来临。距今5000年时大地湾以及中国大地上别处的先民将要穿越最后一片原始地带,并且在荒野中高呼:灿烂辉煌的中古文化、古城、古国的年代到来了!

  神圣崇拜

  一个曾经使我们在遐想中既兴奋又困惑而思考再三的问题是:当伏羲时代,经历了太阳与花的自然灵崇拜,织网捕鱼并开始了原始的农耕,造圣殿般的大房子等等伟大业绩之时,相关的典籍与文献只是说伏羲“造书契”、“制荒乐”,却从没有吐露出丝毫这样的信息:大地湾人是怎样说话的?以喊叫及手势表达一种意向的时代,显然已经过去,结绳记字仍在使用,已经有镌刻符号了,但还没有文字。那么,语言呢?伏羲用的是什么语言?大地湾的语言是怎样开始的?

  有了语言的大地湾,才是思维活跃、生机勃发的大地湾啊!

  那时的语言肯定是简短的,那初始实词是什么?

  从思维的发生到思维促始语言的发生、变化、组合与创造,以原始文化发展的速度至少需要几万年、十几万年,甚至更长时间。关键是思维、原始思维。有的历史人类学家认为,性崇拜以及由此一崇拜激发的原始思维,对华夏语言的诞生,初始实词的形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只是当人类进入新石器时代、农耕出现之后,与人类社会的发展同步的语言水平,才有了一个新的飞跃。遗憾的是所有这一切合乎逻辑的推论,却面临着这样一个事实:在没有文字记录之前的语言的流失,是完全彻底的流失!

  反映上古时代最生动、最精彩的初始语言,无可奈何地飘逝了。

  有多少美好已经或将要飘逝。

  有多少声音消散后不再归来。

  在清水河谷的旷野、山林、野草丛中,在大地湾的小房子大房子的遗址中,在各种器形、不同年代有着刻画符号的彩陶上寻寻觅觅,寻觅初始语言,寻觅这样的语言发出的声音,那种在冲动中饱含着情感、惊悚而又不能自制的声音,那第一个实词应该是叹词。

  《国语叹词研究》的作者、语言学家张世禄先生说:“原始的语言是含糊不清楚、没有节制作用的……只有这种原始的语言,完全出于生理上自然的反应,是纯粹的主观情感激发的,而且超出社会同化力的支配……我们的语言中,和这种直接反应的语言性质最接近的,只有叹词,所以叹词在人类语言上,有一种很普遍的价值。”

  何为叹词?《现代汉语词典》称:“表示强烈的感情以及表示招呼、应答的词,如啊、哎、哟、哼、嗯、喂等。”

  为了寻找初始语言,首先得找到初始语音。

  语言学家把人类语言分为元音和辅音,元音为韵母,辅音为声母,元音又分单元音和复合元音,单元音是人类语言发生之初的语音。王增永先生认为:“根据越原始的事物越低级粗陋的规律,可以确认‘a’是华夏远祖的第一元音。四声是汉语的一个重要语音特征,‘a’、‘y’、‘u’三者都可明确发出四声,这一点三者相同。‘a’是由自身发出……与任何声母相拼,都不会再发生自身的四声。‘a’又是低元音,发声位置在舌底,发音时的一个明显特征是口腔大开,人在自然状态下受到某种刺激最通常发出的便是‘a’音。”

  “a”是人类最容易发出的一个语音,“a”是人类的第一元音,也是汉语的第一元音。由语音而语词,“啊”字便成为汉语的第一叹词和第一语言。

  仔细想来,“啊”字从语言之初就一直和我们每一个人密切相关着。赵翼释阿(即啊)谓:“俗呼小儿名,辄曰阿某,此自古然。”又说:“凡发语未有不起于阿者,尝细思其故,小儿初生到地,开口第一声即系阿音,则此乃天地之元音,宜乎遍天下不谋而同然。”

  “啊”是语音、文字的活化石,作为汉语的第一叹词历经千年万载,依然保留着它的发音和基本词义,依然是人类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之词,并且为诗人所情有独钟。当我们在清水河谷大声地“啊!啊!”呼唤8000年的风云变幻时,仿佛也听到了河谷从半地穴中传来的伏羲和他的时代回音:“阿——阿——”

  “阿”是”“啊”的本字,为表明感叹之热烈,加口为啊,大声呼叫也,为当今诗人所常用。我们也可以想见,在大地湾当时,人们互相打招呼应是“啊”声一片“啊!伏羲!”,“啊,无它乎?”,“华!华!”已经有短语的应用了,但仍需依赖手势的辅助,当伏羲手指清水河,说“鱼”的时候,众人便去捉鱼,同样,“啊,瓜”的语言便意味着女人们去采集,如此等等。

  叹词是虚词,初始叹词还是不成熟的语言,是语言之开始,它保留着动物语言的浓重色彩,也就是说它保留着野性,它有着历久弥新的野性美。

  那么,华夏先民语言中的第一个实词是什么呢?

  王增永先生在《华夏文化源流考》中精辟地指出:“人类早期的各种符号,无论是象形的还是抽象的,都是早期人类思维和文化的反映。每个符号都具有实在的含义,表现了当时人们的思想和感情,后来的文字即源自这种人类早期符号。”

  可以稍加补充的是,符号出现之前的各种纹饰,也许可以称为符号之初,如“华纹”也即“花纹”、“花草纹”、“水波纹”、“蛙纹”等。

  华夏民族的第一个实词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就是以“a”为元音的“华”,华夏、中华之华。华夏民族即华族,回答华族之华从何而来时,又得追溯到我们的圣母华胥民——中国最早的以“华”命名的原始氏族。如同已经写到过的那样,在古文中华、花同字,“开花谓之华”,“木谓之华,草谓之荣”,甲骨文中没有“花”字只有“华”字,刻画的是一棵开花的树,在甲骨文之前则是石器、陶器上的华纹、花草纹。华,应该是先民对一切花朵、日光、月光之总称,光华夺目之意也。

  如同我们今人面对惊喜时会“哇!哇!”叫喊一样,当采集的先民在蓝田、大地湾一带看着灿烂美丽的花朵,会不约而同地发出“华!华!”的感叹,久而久之,我们的先民在对花的崇拜之下也把自己的氏族成为华族,这就是华胥氏族。

  华!华!

  华夏之华,中华之华。

  如前所说,华胥氏已经离我们十分遥远了。可是,“华”、“花”相关的民俗,中国大西南少数民族中至今犹存的浓郁芬芳的花灵崇拜,却铺就了一条撒着鲜花的连结上古之年的时空大道。在壮族和侗族的神话中,人的始祖住在一处大花林中,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花林之中的一朵鲜花,这处花林由春夏秋冬意为花林祖婆的“萨华”掌管。人之出生,是花魂降临人间,没有一个小生命在呱呱坠地时不是喜极而泣的:“哇!哇!”“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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