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破烂》(1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27日15:17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延才

　　女人天生爱哭，其实刘芬的伤感并不比王正民沉重。但她一心挣钱的心情确实比丈夫更直接更急切，她上车后抹去眼泪，望着车前方，想象着兴隆的未来……

　　车到了马鞍岭，爬着坡，远处的坡顶高高在上。

　　司机说：“这个马鞍岭挺厌恶，前年冬天我给人家开大车坏到大岭上了，晚上，零下三十多度，截车没车停，后来下跪才好不容易拦下一辆车……要不得冻死我们！”

　　王正民感同身受：“够可怕的！”

　　刘芬问：“咱租的那房子什么样啊？”

　　王正民说：“是镇上电管站宋站长家买的一个旧房号，准备把两间草房扒了盖砖房给儿子结婚用。现在又不想盖了，他不打算在兴隆镇待长了，想调走。房子在那空着，老张头领我到电管站找到宋站长一搭咯，人家乐不得的……一个月五十块钱不贵！房子不好，地方挺大。”

　　院子宽敞，堆放着搬家来的东西。两间歪斜的草房，给人快要倒塌的感觉。门窗洞开，王正民和刘芬屋里屋外地忙着……

　　刘芬穿一身旧衣服，头上包着毛巾，不时出来泼一盆脏水。王正民进进出出，一会儿倒土，一会儿拿铁锨端泥，弄得脸上身上脏得没有模样。长期闲置，屋内很是需要打扫清洁，还要掏炕修灶，之后还要安排布置……两口子一直忙到天黑，才简单吃了口饭，停下来歇着。

　　这个久无人住的茅屋晚上有了灯光。

　　一个四十度的灯泡垂在间壁墙的中间，挨着一块玻璃，所以光也能照到外屋。灯下是一张桌子，桌上有一瓶钢笔水，旁边放着一支纸卷成、一头染上色的笔杆。王正民刚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建立农村根据地”几个字，贴在了上方靠门的墙上。桌子北面是炕。炕周围新糊了报纸。原有的白灰墙虽然很旧了，但已清扫一新。前后窗户挂了白布帘。物品简单，小屋显得空旷，但感觉整洁。

　　夫妻俩躺在炕上没有睡意。

　　刘芬有些心灰：“原想收瓶子挣钱，现在当日子过了……”

　　“一分理想，要付出三分的准备……”王正民说。

　　刘芬望着棚顶：“这房子不会塌吧？”

　　王正民：“不会！老张头说房子只要有人住就不会倒。”

　　刘芬躺了一会儿，心神不宁地坐了起来，自语：“明天找地方去算一卦……”

　　王正民没有理会，沉默不语。

　　“你寻思啥呢？”刘芬问。

　　王正民沉默半天后诙谐地说：“毛主席当年就是走‘建立农村根据地’的道路……我们沿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前进，就会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

　　“你不愁啊？”

　　王正民郑重地说：“将来如何不好说……但我躺在兴隆镇的这条土炕上，我心里踏实了！我知道我明天该干什么了……”

　　8.大香

　　天高无云，天气也不燥热，王正民用铁锨平整着院子。刘芬上街买菜回来提着很多方便袋从大门进来。

　　王正民说：“整大方点！别抠抠搜搜的。”

　　刘芬问：“还请那个张大侠吗？”

　　王正民不屑一顾：“不用管他！”

　　刘芬惊异：“哎……你怎么拿人家不当回事呢？要不过后请他上饭店也行！”说着向屋里走去。

　　老张头赶着车来到门前。

　　王正民高兴：“张叔来啦？”急忙打开木栅栏的大门。

　　老张头牵着黄骡子车进院，边走边说：“今天也算开张，我也不能空手来，拉来几百个瓶子。”他把车停在一边，鞭子往车上一扔，回头说，“基本都通知到了，赶早赶晚就上来了！有远道的和捎不到信的可能来不了，以后都能过来！”

　　王正民感激地点头：“好！好！”说后跑回屋里，拿出来一张凳子让老张头坐下。

　　刘芬从屋里走出来，王正民介绍说：“这是张叔！这是我媳妇刘芬。”

　　刘芬客气说：“非常感谢张叔帮忙啊！”

　　老张头不好意思：“没啥！”

　　王正民说：“张叔你先坐着，我上东西两院邻居家拜访拜访，顺便借借桌凳。”

　　“好，你去吧！西院是臭于子家，东院姓周。”

　　刘芬关心地说：“张叔该找个老伴呀！”

　　老张头：“嗨！不找了，现在有老妈给我做饭，老妈走了我往哪个儿子家一靠，就得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王正民走出院门，走进西院人家。

　　王正民走进西院。这家院子里停着一辆旧三轮车。屋窗户开着，窗口里面站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妇女。高个，样子丰满；眉纹得细长，稍上了颜色；眼睛不大，忽闪迷离；嘴不大，厚唇微翘；短头发，前面别着一个彩色的发卡。看上去不漂亮，却透着妖魅泼辣。

　　她发现来人了，打量着王正民，嘴里叨咕着：“这是哪路神仙……”

　　王正民见窗户有人看着他，不便进门，直接来到窗口打招呼，谦逊说：“嫂子你好！我是东院新搬来的，松江市纺织印染厂的，叫王正民。”

　　女人惊讶：“还是市里人呢？跑到农村收瓶子来了？真新鲜！”她显然已经听说了新邻居是收瓶子的。

　　一个傻大黑粗的男人走到窗口：“快进屋！快进屋！”

　　王正民离开窗口走向门口，他听到了屋里女主人揶揄的声音：“没想到市里人也有今天！”

　　王正民进了屋，男主人客气：“坐下坐下……”

　　女主人爽快，也有些兴奋：“我们家姓于，这是我老爷们于军，都管他叫‘臭于子’。管我叫‘臭于子媳妇’，也有叫名的，喊我‘大香’的。”

　　王正民从西院借了桌子回来，放下后又去了东院。他搬着折叠桌从东院屋里出来，东院周强两口子送出门口，周强拄着拐杖。

　　西院大香来了，抱着一摞盘碗进了王正民家的院子，她隔着板障看到东院的周强媳妇，喊：“孙雪英！快过来呀！来了个市里的邻居，多难得啊！”

　　东院的孙雪英笑应：“马上就过去……”

　　正忙着做饭的刘芬出来，把大香迎进了屋。

　　王正民搬着桌子进院，把两张桌子摆好。

　　随后东院的孙雪英拿着几张凳子进了院……她穿着朴素，面容清秀，身材高挑，长发在后面随便一扎，微笑寡言，说话脸红。王正民说“谢谢”急忙接过凳子，随后孙雪英径直向屋里走去。

　　这时一前一后两辆车进了院子。老张头和王正民迎了过去。

　　前面的那个人比较健壮，一进门就喊：“老张你啥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就等你们呢！”老张头说完小声对王正民说：“他是西屯的大老李。后边那个是这街上的的独眼龙，一只眼，姓朱。”

　　王正民上前打招呼，忽然窘态地说：“对不起！我不会抽烟，也没想起来准备烟……”

　　老张头紧接着说：“抽我的！”

　　独眼龙圆场说：“十礼九不周！”

　　大老李爽朗说：“都带了……有酒就行啊！”

　　几个人大笑。

　　中午的时候，院里院外停了十多辆大大小小的马车、毛驴车，牲畜们打着响鼻，不时发出鸣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