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破烂》(1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27日15:17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延才

　　王正民坐在饭馆里喝着茶水，样子疲惫也充满兴致。一盘花生米、一盘香肠已摆在桌上。

　　张大虎张望着走进来，见到王正民他笑了：“大哥！我回来了……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突然寻思，这是不是人家使的调虎离山计把我支走啊？……都这么耍弄我，我还吃一百个豆不嫌腥……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大哥！你够交，没骗我！”张大虎伸着大拇指坐到王正民对面。

　　王正民笑了。

　　张大虎说：“我上高老六家去问了。开始说一毛钱一个，我说你玩了？收破烂的到家收还给一毛钱呢，到你这里还给一毛钱？后来说给一毛五。我说数量多，她说一万也是一毛五。完了就不搭理我了，那娘们可牛了！”

　　王正民点头。

　　服务员又端上两盘：一盘猪头肉，一盘拉皮。

　　张大虎欣喜，对服务员炫耀：“这些菜都是我点的！”服务员撇嘴走了。

　　张大虎喝了一大口酒，夹起一些猪头肉放在嘴里咀嚼着，有些激动：“大哥讲究！你这个人挺讲究！以后我张大虎兴隆镇谁也不交！就交你一个人了！……你要不信，现在咱们就拜把子！”说着站起来要离桌，“我们这里有拜把兄弟的。”

　　王正民摸不着头脑，开心地笑着制止：“别别……”

　　张大虎不解：“你以为我‘虎’虎：缺心眼，言行无忌。彪，同义。呢？大虎是老虎的虎，不是虎了巴叽那个虎……”

　　王正民不无幽默地说：“你可不虎！抽蹭烟，吃蹭饭……你要虎就没有尖尖：聪明，有心眼。人了。”

　　张大虎得意，坐下后正经地问，“哎？你到底是干啥的？打听瓶子干啥呀？”

　　“想收瓶子。”

　　张大虎不信：“拉倒吧！四个菜吃着哪能收瓶子呢？城里人跑到农村来收瓶子，那多让人笑话！”

　　“下岗了，也得想办法吃饭啊！”

　　张大虎表示：“真要收的话我帮你！”

　　王正民问：“怎么帮我？”

　　“兴隆这一片我熟，我领你跑！谁敢支棱毛支棱毛：竖起、翘起。意不老实，起事。就削削(xiāo)：揍、打的意思。他！”

　　这时从最里边的单间里走出几个夹包的人。前面的人叫夏发，个子不高，一脸横肉。他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嗬！张大虎也混上饭局了！”

　　张大虎胆气十足，不屑一顾。

　　夏发走到跟前命令似的说：“大虎！我刚买了两吨煤，明天给我从院里倒到棚子里去。”

　　酒后的张大虎一脸豪气：“不去！去年冬天你让我给你家刨厕所，说给我一盒烟你也没给我！”

　　夏发：“这大虎也不傻啊！还会翻小常翻小常：翻旧账。了！”

　　众人笑。

　　张大虎绷着脸：“叫虎哥！”

　　夏发笑着：“好好，虎哥！虎哥！……这回明天该去了吧？”

　　张大虎：“考虑考虑……”

　　夏发：“嘿！他今天还装上了……”

　　张大虎：“上棵烟！”

　　夏发连忙逢场作戏地掏出一支烟放到他嘴上。

　　张大虎叼着烟：“点不点火你随意。”

　　大家哈哈大笑……夏发笑着给张大虎点烟。

　　在夏发眼里张大虎就像狗一样，平时都懒得搭理他，现在想让他干点活，就不得不多了几分耐心。张大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很得意，也总是装腔作势一下，觉得很有面子。先装了大爷，后当孙子心里也就平衡了。其实，尊严呀人格啊张大虎根本没想过那么多，也不太知道。

　　之后几个人向外走去，夏发回头冷脸说：“明天一定去啊！”

　　张大虎没有拒绝。等人家出了门，他不服气地对王正民说：“他叫夏发。也是个犊子……外号叫‘瞎唬’！帮忙收税，是个地赖子。”

　　王正民很同情地看着张大虎：“家里有什么人？你靠什么为生啊？”

　　张大虎喝了一口酒，夹着菜，有几分醉意：“爹妈死得早，我跟我哥过。地全包出去了，我哥在你们松江工地上干活呢，我嫂子带我侄回娘家了，我在这街上混，有活就干点……”

　　“吃饭怎么办？”

　　“我也会做！不做，麻烦！街上的饭店都熟，来回串！有吃完的我就开搂……妈的，老孙家饭店给人家攒泔水，不让我吃。兴隆镇的人也不够意思，常下饭店的人都是街上干事的，都认识我！可吃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跟我打招呼……”

　　王正民问：“没找个媳妇吗？”

　　张大虎：“我是高不成低不就，心太高啊！看完《渴望》之后我发誓非刘慧芳不娶！……结果让她给我耽误了！要不这工夫孩子能打酱油了……”说着心情不好，放下筷子，哭了……

　　王正民惊慌：“别喝了！怎么啦？”

　　张大虎抽泣：“我喜欢我侄，我想我侄了！让我嫂子带走了，我好长时间没看着他了……”说完突然抽搐倒地不省人事。

　　王正民惊叫：“快来人哪！快来人哪……”

　　店里的人都跑了出来。

　　老板模样的人说：“张大虎啊？又犯抽风病了。他皮实，一般不抽……是不是哭了？”

　　王正民点头。

　　老板：“他是逢哭必抽……快把他抬出去吧，别死在这屋里！”

　　王正民急切地说：“上医院吧？”

　　老板：“谁送？你送啊？”

　　王正民无奈地：“我送！”

　　老板：“把账结了。”

　　王正民迅速掏出一百块钱交给服务员，在众人的帮助下吃力地背上张大虎向外急走。服务员跑上前把找剩的零钱塞进王正民的衣兜里，王正民背着张大虎慌张奔出了店门。

　　兴隆医院里，张大虎打着点滴睡着了，面容安详。

　　一个护士走进来，把一些票据递给坐在旁边照看的王正民。“你去把费交了吧！”打酒管提瓶子的要钱，张大虎是王正民送到医院的，当然由他付费交钱。

　　王正民接过来看，翻找出兜里所有的钱，自言自语：“一共带了二百块钱，吃了一顿饭，这一把就全花光了。”

　　几个小时之后，点滴架上的最后一瓶液体空了，护士来给张大虎拔了针头：“没事了！”

　　王正民对护士说：“老病，他说从小得的。”

　　张大虎一手按着针眼坐起，眼泪汪汪地看着王正民：“大哥！救命之恩哪！”

　　王正民欣慰地笑着：“什么救命之恩，我不救你也不一定死！”

　　张大虎猛地拿开手，急速下床。“不行……我一定要和你拜把子！”说着，突然跪在王正民面前。

　　王正民赶紧扶他：“拜什么把子……起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