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破烂》(1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27日15:17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延才

　　张大虎下坠：“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王正民放下，商量说：“处哥们、交朋友都行！干吗要拜什么把子啊？我不喜欢江湖上那一套，快起来……”

　　“我说不起来就不起来！你是好人，我要对得起你！”

　　王正民：“只有拜把子才能对得起我啊？”

　　张大虎跪着振振有词：“只有拜把子两个人才能交心！”

　　几个护士在旁边看热闹，有护士说：“起来吧！人家不跟你拜……”

　　张大虎倔强：“不跟我拜我跪死也不起来！”说着伤感欲哭的样子。

　　王正民哭笑不得，啧啧为难……

　　一个护士劝王正民：“拜就拜吧！你好人做到底，可别让他再抽过去……”

　　王正民听了着急，乱了方寸，害怕地蹲下说：“虎哥！你可别抽了，你再抽我兜里没钱了！”

　　张大虎无动于衷，直挺地跪着，开始抽泣，脸上两行泪水滑下……

　　王正民崩溃了，紧张地哀求：“好好……我答应你，你说怎么拜？”张大虎的表情立刻绷起来说：“跪下！”

　　王正民无奈顺从地在他对面跪了下来。

　　张大虎：“两手合十，面向太阳，我说一句你跟我说一句。”

　　两个人面转向南。张大虎一脸严肃虔诚，王正民也应付地模仿着。

　　看热闹的护士们掩面窃笑。

　　张大虎开始说词：“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

　　王正民质疑：“人的寿命不同，怎么能同日死呢？”

　　张大虎不高兴：“就是比喻一条心……”

　　王正民点头：“好，好！”

　　“为朋友两肋插刀……”张大虎说完转头对王正民，“不对不对，这句话过时了，插刀不行，插刀危险！现在这么说了——”又端庄郑重，“为朋友两肋插白菜帮子不嫌凉！”

　　王正民：“为朋友两肋插白菜帮子不嫌凉！”

　　张大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正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张大虎：“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王正民：“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张大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王正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后半句他语气质疑……

　　张大虎转头：“你别多心！不包括媳妇……能穿朋友衣不占朋友妻这个道理我懂！西头姓谷的，外号叫谷大喇叭那小子，拜完把子第二年就把人家媳妇领跑了，我不能那么干！……要是你真不在了，我帮照顾照顾这行！”说完，继续举手端正，严肃入态，后突然又转头，“大哥！你千万别多心啊……”

　　王正民忍俊不禁笑翻在地。

　　张大虎误会，紧张地喊叫：“大夫！他抽了……救命啊！”

　　兴隆镇东西走向，正街是水泥路，政府机构和各种商家店铺坐落两边。双日是集，车水马龙，平时办事和购物的人也络绎不绝，景象繁荣。

　　结束了传统的结拜之后，王正民推着自行车走在兴隆的大街上。经过这个闹剧般仪式的洗礼，王正民觉得好像是被无端贴上了一副揭不掉的狗皮膏药，让他有些神经和不舒服的感觉……他怕张大虎犯病，从这个意义上说也算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善事。但不可否认，张大虎是真实的！这让王正民对拜把子这件事虽谈不上虔诚，又不好亵渎……

　　张大虎横在自行车前面说啥也不让王正民走：“王哥！咱俩是把兄弟，到兴隆了哪能不到家呢？你得到我家认认门，在我家住一宿！你不就到兴隆来吗？你要是去住旅店就是瞧不起我……”

　　王正民想了想：“我想住旅店也没钱了……好吧！”

　　张大虎高兴，和王正民向街东他的家走去。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三间土房，景象破败。屋顶上的茅草长着斑驳的青苔，有几处覆盖着塑料布，上面压了木棍和砖头。

　　张大虎领王正民进门，热情客气：“王哥！快进来，到家了！”

　　外屋照例是厨房，像是停火断炊的样子，好久没有人收拾了。锅台上乱七八糟，到处落满了苍蝇。

　　东屋门锁着。张大虎说：“东屋我哥我嫂子住，我住西屋。”说着推开了西屋门进到了里边。

　　王正民只迈过了门槛儿……这个环境让他惊讶，并且多待一会儿都需要耐心。屋里肮脏不堪，秽气扑鼻，到处是破烂东西，炕上放着一个污秽的行李卷……

　　王正民吃惊：“这就是你家？你就在这住……”

　　张大虎不以为然：“是啊！”

　　王正民表现出极大的厌恶：“这怎么住啊！”

　　张大虎误解：“这么大炕，咱俩还住不下吗？不行我把炕头让给你，够意思吧？！”

　　在东北，让出炕头是待客的最高礼节，就像会客时让宾上座一样。上座还不能跟炕头比，上座只是象征性的，炕头到了冬天可是真宝贵，特别享受。一家之尊位居炕头，即使夏天炕热烧煳了炕席垫上板子也不肯屈尊移位，炕头是家中地位尊严的象征。因此炕头待客其规格相当于城市的总统套房。炕上睡觉依次排序，也是家庭等级制度的最好写照。

　　尽管大虎忘记了是凉炕，因为炕冒烟从不烧火，炕头和炕梢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于炕上跟地下没有什么区别，但他让出炕头够意思的真诚毋庸置疑。

　　王正民无法接受张大虎的最高礼遇，决然离去。他宁肯露宿街头，也不愿下榻在这个炕头。

　　5.路遇老张头

　　一辆收破烂的马车悠然行走在乡村公路上，赶车人习惯地不时吆喝一声，双眼瞎的黄骡子依然慢慢腾腾……

　　太阳快落山了，背后不远是兴隆镇。

　　赶车人面相六十，不胖不瘦，虽然黑红脸膛上写满了饱经风霜的沧桑，但眉眼间仍不失英俊之色。他沉默寡言，性情侠义，多在酒后开胸抒怀……

　　王正民骑着自行车赶上来，打量着马车，像捕捉到猎物似的笑着。

　　“大叔！贵姓啊？”王正民高兴地问。

　　赶车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回答：“姓张。”

　　王正民兴奋：“你就是老张头吧？”

　　“是！”赶车人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王正民。

　　王正民慢骑与马车并行着：“我听镇上的张大虎说的！”

　　老张头问：“你们是亲戚啊？”

　　王正民笑：“不是！我们刚拜完把子！”

　　老张头奇怪：“你怎么跟他拜把子呢？”

　　“他非要跟我拜，我不拜不行啊，怕他抽了！”

　　老张头僵硬地咧嘴一笑，感叹：“也是个苦命孩子……没人管！”转头问，“你哪的？”

　　“松江的！”

　　“过来办事啊？”

　　王正民有点不好意思：“想收瓶子！”

　　老张头一愣，转头仔细打量王正民：“你是酒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