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2日14:3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孟野

　　我只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难以挥去。这就是：开餐馆，什么样的人都会遇上，没个人关照，光凭我自己，有些时候，恐怕难以把事儿摆平。孟的这出，就是个例子。我今后不可能遇上什么事都能以忍让了之，有些时候不见得你忍了让了，对方就能让你过去。再说，忍让，也不能没有个限度啊。

　　我应该怎么往下做？我想到了这一点。

　　晚上，客人都走净了之后，我和伙计们一块儿吃的饭。我让李元炒了十二个拿手的热菜，让配菜的小赵做了八个凉菜，又让鸭师烤了两只鸭子；让程红她们把这些全摆到两张对在一起的条桌上，然后和大家一起举杯，共庆开张大吉。

　　我鼓励大家说：“今天这势头挺好，照这架势做下去，咱们这店会在这一带火起来。”我又单对江永平说：“明天早点也开张。你做好准备，先你一个人早上六点钟卖包子，卖到十点钟，然后，你就去休息。如果生意好，我再招个人给你当帮手。”

　　江问：“那早上谁收款？”

　　这倒问住我了。若让他自己收款，这账可就说不清了。让贾芹收款，让她早上六点钟之前就起来跟着他忙活，那白天一整天，她还有精力盯台吗？

　　我对程红说：“你先盯一早上吧。我看还真得赶快招一个人，不然，人手扒拉不开了。”

　　程红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问：“你是不是有话说？”

　　程红目光游移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又把头低了下来，半晌没接茬。

　　贾芹在旁插言道：“老板，她要走。”

　　我一愣：“走？上哪儿去？”

　　程红终于张口了。她红着脸说：“我想回老家了。”

　　我说：“你干得好好的，回去干吗？”

　　她说：“家里有事。”

　　我有些不高兴了。我说：“有事也先别走。我这儿正急着用人呢。你要走，怎么也得容我招上个新人来。”

　　她说：“再说吧。”

　　我说：“没有再说。明天早上，你先给我盯会儿早点。”

　　第二天早上，程红没有来盯早点。

　　这是我在这天中午才知道的。

　　这天上午我到报社处理完手头的事，又到书城那儿看了看。全儿告诉我，昨天，书卖得不好，只收了一百来块钱。原因是，姓汤的那家卖的不止是旧书，百分之六十的书全是本年度新出版的，他们照样打折卖，低的六折就出手，而这类书我这摊儿上还卖的是全价，顾客自然都不愿选择。我纳闷：从图书批发市场进货，六折以下的书很难拿到，他们怎么一上来就卖六折？他们的利润从何来？我到他们摊儿前转了一圈，还真是大部分都是新书，且折扣打得都非常低。我问他们摊儿上的一个小伙计：“你们这货从哪儿进啊？”那小伙计怪怪地瞧了我一眼，说：“你不是干挺长时间了吗？哪儿进货还不知道？”我说：“还真的门道不太清。”他说：“到印厂去拉啊，有钱，什么货拉不来？”我当时半天没明白过来。过后，我才隐约感到，他们这是和印书的厂家勾在一起了。直接从印厂拉货，少了中间的批发环节，书的成本当然会低多了。但我当时没有这个门路，我也不知道怎么走这个门路。我只是想：他们这样做，是不是就是报纸上说的那种盗印盗发啊。印厂能不通过出版社自己印了书就往外卖吗？当时，我还没有真正地进入书圈，只知道卖书，不知内里还有着许多玄机。

　　我回到自己的摊儿上后，白子对我说：“不然，咱们也打点折吧。”

　　我说：“可是咱们进货都在六折以上，如果打折，也不能低于八折，你们看着掌握吧。”

　　六折进货，八折卖，中间还有什么利？我这是真要拼上老本了。可不这样，又怎么往下做？

　　从书城那儿出来，我的心里有些黯黯的了。我意识到我和汤氏的竞争，最后败的肯定是我自己。

　　我有心想见见汤氏这个人。

　　中午，我赶到餐馆，才发觉程红并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而且，她在我到店的时候，还没露面。

　　我知道店里这仨女孩儿一直都是一起租住在附近一家居民的房子里。我问贾芹：“程红怎么还没来？”

　　贾芹说：“她昨天一宿都没回来睡。您昨晚走了之后，一个女的，把她叫走了，我们到现在就没再见到她。”

　　正说着，程红从外边进来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脸色也有些发绿，好像严重地缺乏睡眠。

　　我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她说：“没事。我来，只是想跟您说，我真的得回老家了。我想结工资，还有，拿我的身份证。”

　　我怕店里在钱款及货物上出现闪失，伙计们的身份证一直都押在我这儿。

　　我说：“你先上班，容我考虑一下。”

　　她说：“那我晚上来，我现在还有点事，得去办一下。”

　　她说完，没容我说话，转身推开店门离去了。

　　我想喊住她，但又犹豫了。就在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门外冲我勾了一下手，我认得她，那是隔壁迎客来餐厅的老板娘。我看出她要跟我说什么，走了出去。

　　那女人低声地对我说：“你们这儿女孩儿不学好了。我听说昨夜里她跟四五个男人一块儿折腾了一宿。中间有一个男人你应该认识，嘴是歪的，我见他常来你这儿吃饭。他们这帮人挺坏，常常把人玩完了，还不给钱。我这儿就有一个女孩儿被他们玩了一个够，一分钱也没拿着，还被吓得不敢言声，蔫不溜的，走人了。”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你这意思，我这儿的程红现在卖淫？不可能吧？”

　　她说：“你还不信？她在这地面上有名。你没接手这店时，那帮人就天天来找她。这店都换老板了，她干吗不走？不就是因为在这儿有个图头吗？”

　　我说：“可她现在正张罗着要走啊。”

　　她说：“那准是那帮人又在白玩她，她想另找买主了呗。”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再留用程红，不太合适了。

　　这天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快十点钟了，我都没离开餐馆。我想等程红回来，好好聊聊。如果她仍执意要走，我就给她结工资给她身份证，放人。可是她没再露面。等到最后，倒把三儿等来了。

　　他铁青着脸，一身的酒气，一见我正在店里坐着，劈头就来了一句：“你丫这人不仗义！”

　　我问：“我怎么了？”

　　他瞪着两只眼睛叫道：“我要你别辞她，你到底还是把她辞了！你是爷们儿吗？”

　　我说：“我辞谁了？”

　　他说：“别装糊涂。我找程红一天了，她人没影了，她让一姐们捎话过来，说你不让她在这儿干了，她只好到别处去了。她到哪儿去了？你他妈把她给我找回来！”

　　他露出了一脸的无赖相。

　　我说：“你错怪人了，我这店里所有的人都能做证，我根本就没辞她。我这儿也在等她呢。她一下午没在这儿露面，我还奇怪呢！”

　　他一扬手：“你别给我来这套！我听别人说了，你说你这儿不养卖淫的。她卖不卖淫碍你什么了？你丫的不给我把她找回来，我跟你没完！”

　　我说：“我明白了。你今天可能喝了点。你先回去，明天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说实话，我刚接手这个店，程红到底是个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我不可能跟别人说出那种话来。如果有人跟你那么说了，我想也是有意挑事，看我在这儿开店，碍他事了。”

　　他打断我的话：“别他妈啰唆了。我让你明天给我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