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4)

　　但我应该怎么办？

　　我介绍他给别人打工去？一推了之？这样做很简单，也很轻松，但在他心目中，我这个堂姐夫的形象会大打折扣。人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是投奔我来的，就是想跟着我在京城干点像样的事的，我让人家去给别人打工，不是显然瞧不上人家吗？不是显然把人家视为包袱而一甩了之吗？如果就是为了给别人去打工，人家也没必要言明要投奔到我这儿来。天底下哪儿都有要人的地儿，人家到哪儿都能挣到口饭吃。在人家心目中，我显然是个值得投靠的人，他的堂姐不就是舍弃一切地从千里之外投奔我这儿来的吗？如果我不值得投奔，她怎么会呢？尽管实际中，她显然已经对我另有看法，但他不清楚啊，他肯定还在觉得投奔他堂姐投奔的人前景不会差！在我想像中，她也肯定不会跟家人说她投奔我之后如何如何有失所望。她就是强撑着也会说在北京过得挺好，因为当初她来北京时她的父母是极力反对的，她当时是属于一意孤行。

　　最能给她挣点面子，同时也能给我挣点面子的做法是由我为他重新开摊儿。这样即让他有了落脚的实处，也让我有了再试身手的可能。撤掉鞋摊儿，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了从商致富的念头。尽管初战失利，但我仍自信我会早晚起家！而他的到来，恰好又让我想到了：我还真需要一个帮手，我可以从头再来。

　　他叫全儿，年龄十九岁，有一米七五的个头，五官端正，身体长得十分壮实。我觉得他够格和我站到一起。从他的目光与谈吐中，我更深感到他对我的信赖。而我这会儿且是很想让赵欣看到，我鞋摊儿不干了，但我想干什么，照样还能干什么！于是，在他到我这儿的第二天，我便在单位附近的科苑书城租下四十平方米的店面，并为他租了个住的地儿。我想好了，我这次要从我熟悉的事情做起。我这些年来，写书、编书，也搞过签名售书，且结识了一位叫黄怡的书界老板，我想我对书的商品属性及社会需要是了解的。我想只要我真正地把精力投入进去，再有一个可靠的帮手助我，我是会成功的。

　　黄怡非常支持我。他一听说我要开书店，没做任何犹豫，当即给我送来了二十余万码洋的图书，并帮我上架码货。码洋，是图书销售上的用词，指书的定价总和。他当时给我送来的图书有近八千册。他对我说：“货你先卖着，一个月之后卖出多少你给我结多少，就行。”

　　黄当时三十岁出头，但生意已经做得小有规模了。他这会儿已经拥有三个书店，一个批发点，手下员工也有近二十人。他人长得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七，但气质不俗，且为人豪爽。他与常人还有一明显的不同之处，他在下巴处总是留着一撮小小的山羊胡，我与他相识多年，从未见他剃去过，这又让他显得十分老成。他这次是真心倾力地帮我，这自然让我有了底气。

　　一切就绪后，赵欣到现场转了一圈。从柜台到书架到书，她都着意浏览了一番。她对我说：“这地儿还可以。”我只是一笑。我心里想：即使你不认可，我也要开练了。我想她恐怕根本就没有料到，近二十个两米高的货架，两天不到，全充满了书。

　　但书店开张半个月后，有同鞋摊儿，收益平平，每天平均只有三四百块钱的流水，利润有限。这与我预期的目标相差甚远。全儿是尽心的，他每天都是正点来守柜台正点下班。问题是读者对书的需求更替太快，没有新书很难有新的流水。发觉了这一点，我闲不下来了，我开始隔三差五地跑图书批发市场，用卖来的货款添置新书。随后，我又发现，儿童读物、教辅类书市场较大，便退还了黄怡一批书，辟出一半的货架，把我的一笔笔稿费以及大部分工资也投了进来，换上了这类货。为了增加日流水额，我看到书城西南侧门外至院墙有一片空地，可露天摆四张桌子售货，便找到书城老板请求使用那块地。那老板见我求之恳切，同意了，并答应半年之内，不收地租。我赶紧通过熟人找了一个叫白子的四川人来盯摊儿。开始第一天，他就卖出有六百多块钱，终于让我的书店日流水额增加了一倍。到此，我也算是舒了一口气。为了便于管理，我让他每天把卖得的钱都交给全儿，由全儿每天在他收摊儿时做一次货物盘点，以便做到货款两清，我插空再到全儿那儿收款。平时，我该到单位上班还上班，该去进货去进货。我增加了销售点，又增加了收入，还什么都没误。我再入商道的脚步就这样又迈了出来。

　　那个姓王的给赵欣打电话来，说这两天就要从北京回甘肃了，想与她再见个面。赵欣向我提议：一块儿去聚聚吧。

　　我没有反对。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我想见识见识这个要勾走赵欣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俩在这天的晚上和王一起坐到了书城附近的一家餐馆里。

　　这是我和王第一次见面。王的个头矮矮的，大概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还挺胖，粗黑的面皮上满是皱纹，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冷眼看上去，其年龄不会低于五十岁。他的形象使我隐约地明了了赵欣为什么要搞这次聚会。她大概察觉出我对她与这位来往别有看法，想以此提示我：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尽管他一直张罗着要带她出国。

　　王见到我很热情。他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告诉我，他的一个涉外工程项目已经报中央有关部委了，他这两天回甘肃，就是要去做出国前的准备，也许一个月之后，他就身在异邦了。他问我：“我带赵欣出去两三年，你行吗？”我说：“这随她的愿。”他说：“等我们出去了，你也去看看，外面还是很精彩的。”他随之告诉我，他已经走了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了。他特意提到了日本的红灯区和泰国的妓女。他说，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去见识见识，不然，真是枉来一世。说到这儿，他看赵欣红了脸，笑着对赵欣说：“我这不是教唆。出去的男人没一个不去那种地儿的。我的观点就是，体验体验没什么，别深陷其中就是了。”他又转向我，说：“听赵欣说，你这书店开得效益还行。不过，我建议你，如果就想做生意，不如开个餐馆，书这市场终归有限，一百个人当中，有几人还看书呢？但吃饭就不同了，人人一张嘴，哪天不得吃？寻摸个合适的地儿，试试，保准比开书店有效益。这店也不必开得多大，就像这个店就行。”他用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我看，这儿也就二十张桌子，但每天流水绝不会下八千块钱。你琢磨琢磨，就是一半的利，一个月也能剩十来万啊，一年下来，还不得弄个百万富翁？”

　　他当时还真把我说得动心了。

　　我当时就想，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不妨试一把，即开书店，又开餐馆，多头并进，不是原始积累得更快一些吗？

　　那天晚上，和这位分手之后，我感到我的心里豁亮了许多，我感到他不像那种存心不轨之徒，这让我看夜空好像都比往常要蓝。我对赵欣说：“这位王总挺能侃啊。”

　　第三章

　　鞋店的老板用电话通知我去他那儿拿那二千块钱押金。

　　那是这年七月中旬的一天下午， 我忙活完单位里的事， 插空去了。

　　就是在这一天，我还真的一下子趟进了餐饮这个行当。

　　那天，我从鞋店拿到钱出来，在城北一条街上无意中看到一家餐馆窗上贴有一张转让告示。那餐馆位于一地铁出口对面，北邻一个中型火车站，南通二环路大街，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左右两边又都是餐馆，数起来得有七八家，很有商业氛围。它整体面积有近百平方米，门面上挂的是桂林米粉店的招牌，里面摆着十二张条桌，后厨设备齐全。店内老板说是老家有事，急着要回桂林，所以要找个下家。

　　那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告诉我，这房子属于火车站下属一开发公司的，月租金一万块钱，半年一交；房主就在旁边的楼上办公，随时都可以去办手续；她的转让费是九万块钱，谁交钱，这店里的东西就全归谁，不用添置什么新家当，接了手就能开干；伙计也不用现找，她手下的原班人马都可以留下。

　　店里这会儿已经不再营业，但她的伙计们这会儿正都围坐在她的四周，有三个女服务员，一个厨师，一个配菜的，还有一个杂工。我问他们：“我若接手，你们都能接着干吗？”他们回答：“没问题。”这倒真让我心里有了底。因为我对这个行当跟前段入手鞋店一样，不摸门，不知从哪儿招工，现在得到这样的回答，我想一下子可以省却我许多精力。我对那女老板说：“转让费不能低点吗？”

　　她说：“低不了。今天一天，你这是第五位来谈了。你接不了，这儿也撂不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