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7)

　　回到家里，我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赵欣回老家已经三天了，屋里空空荡荡。我不知她此次离开我，往返需要多少时日。她说是她父亲叫她回去与她弟弟相聚，在我看来，这不排除是个借口。我觉得她是想离开我一段，到外面散散心。从书店开张之后，我已经没有一个像样的半天陪她了。她每天对我的反应也是淡淡的，不温不热。她不再提分手的茬了，但她的心分明已经与我拉开了距离。我不再让她去餐馆，我觉得是对的，我现在没有精力去应对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的纠缠。但我内心却是希望这个女人能每天都守候着我；守候着我，我总能得到一些精神上的慰藉。但她走了，空空的居室里只剩下了我。而常丽那儿，我又不能过久地伫留。我觉得与常丽有任何一丝的肉体接触都会在冥冥中被赵欣感知，而成为她手中的一种把柄。自从她那次大闹一场之后，不管我怎么修补，我们的关系都很难再复原如初了。从我租鞋柜时她的反应，到我接餐馆后她的淡漠，都说明了这一点。现在在没有她的夜晚，我更进一步感受到我们之间的距离。

　　餐馆试营业半个月后，我决定增添烤鸭。因为我发现，店里的日流水总在六七百块钱上徘徊，总是突破不了一千块钱。如果就这样干下去，不但不能挣来什么大钱，相反，极有可能出现赔本倒贴。一个月下来如果总流水只有二万块钱，按百分之五十是毛利计算，只能剩下一万块钱，才刚够当月房租，而六位员工的工资还得我掏腰包。这样，撑一个月可以，时间长了，我可要折这儿了。我有多少积蓄可供倒贴的啊？何况我本来就是在借钱租店？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女老板为什么要出手这个餐馆，她做的时候，肯定是不挣钱啊。如此想来，我感到，必须还得有新的经营项目，才能吸引顾客，改变窘况。烤鸭，是北京名菜，而此店位于地铁口和火车站之间，外地来京的人员众多，有巨大的潜在客源。于是我做出了立即上烤鸭的决定。

　　我很快从外边购进了烤鸭用的焖炉，又通过住处附近的一家烤鸭店老板介绍，招进一名烤鸭师，并当即让他联系进鸭。

　　与此同时，我又让厨师李元调整菜谱，在家常菜的基础上添加了他能做的川菜。

　　这一切都到位的当天下午，一个叫江永平的山东人，背着行李卷来到店里找我。他二十七岁年龄，长得圆头黑脸，身体粗壮。他自荐会蒸包子，说工资每月六百块钱就行，只要能管吃管住。我想，这正好可以再添加上早点，由他专营。于是我留下了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他狼吞虎咽的，一顿吃了有四个馒头。我想，他大概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他对我能留用他，显得很高兴，一个劲地跟我说，这包子要卖好了，最能稳住回头客，绝对挣钱。

　　吃完饭，我把伙计们召集在一起，开了个会。我说：“后天就是八月十八日，是个好日子。”我说：“就定在这天咱们店正式开业。明天上午我就请安装工人把咱们的新招牌挂上去。明天你们也都好好准备一下，做到开业当天窗明几净，备料充足，不出乱子，来个开门红。”

　　伙计们都表示：没问题。

　　我还准备好了一百盒一万张宣传卡片，准备开业那天，亲自带人到四周散发。上面写的是：“祥至酒家今天开业，主营川鲁佳肴，名品烤鸭，现烤现卖，欢迎惠顾。”

　　第二天下午，我看餐馆内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便骑车到单位，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该发的稿件，又来到了科苑书城。

　　我有两天没来这儿了。我一是要找全儿收款，一是要看看这儿缺什么种类的书了，我好计划去进货。

　　一到科苑书城的大院门口，我愣了。

　　书城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它的正门是冲正南开的，门前有围栏圈出一个大院。它的院门与我在书城西南侧门外摆的摊儿相距一百米左右，两处由平铺的水泥路连接。那水泥路北侧至书城墙边还有近六米宽的停车位。我发现，就是这平时停车的空场上有人顺着东西向摆了一地的书，由正门旁侧一直延伸到了我那个书摊儿跟前，等于在这一个大院里，在这书城的门脸前，同时出现两家书摊儿，相比之下，我的书摊儿不足这一家的三十分之一。这家摆书还根本不用台面，直接在地面上铺纸，直接就在纸上摆书，一溜下去，摆了不下有五六千种书，远远看去，那些书就像伏在地上的一条花花绿绿的长龙。我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来钟。我看到在这长龙跟前的人不下六七十个，他们有站着翻书的，有蹲着挑书的，有伸手交款的，而看摊儿的男男女女也有近十位，那场面如同劳动人民文化宫的书市。

　　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我急步走到我的位于书城西南侧门外的摊位，看到小白子站在那儿正愣愣地直眼看着近前的读者在挑选别人家的书！我这四张桌案前竟没站有一名顾客！

　　小白子见我到了，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今天生意不太好。”

　　我说：“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地儿让一个叫老汤的东北人给包了，昨天开始摆的，卖的书都特价，新书都打八折。咱这全价书不好卖了。”

　　我问：“这一天，咱这儿卖了有多少钱？”

　　他从一张桌子的抽屉里摸出一沓票子晃了一下，说：“也就二百来块钱吧。”

　　“二百来块钱？”我皱了下眉头。这不到以往日销售额的三分之一。

　　他说：“咱这儿还算好的呢，您到书城里面看看，全儿那儿更惨。”

　　我连忙又走进书城，只见足有三千多平方米的书城除了各柜台内站着售书人员，只有几个人在过道上晃荡，那种冷清真有如空谷荒原。我那摊位前更是空无一人。全儿显然是无事可做，正趴在柜台上闷头看一本书。

　　我走到他近前，他都没有反应。

　　我问他：“没人买书啊？”

　　他激灵了一下，急忙合上那本书，对我说：“一下午了，没开张。”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的摊位里的人也都是蔫蔫的， 无精打采。

　　我明白，外面汤氏这么一来，冲了不止我一家。我得想辙。这样下去，我得死这儿。

　　我对全儿说：“不然，咱们把这里的书也都摆到外边去，让白子盯的摊儿增加点品种。”

　　全儿问：“那这儿不搁人了？”

　　我说：“就你在这儿待着，不也是没什么人来买书吗？不如集中力量在外边扩大规模，两人互相照应着卖。外面起码还有个人气啊。”

　　全儿说：“您要这么说，我都建议把这摊儿撤了。我看这架势，咱们干守着，也很难有什么钱赚。”

　　我说：“摊位费已经交了，到十二月底才到期，还有三个多月呢，人家不会退咱们钱。就把这儿权当库房吧。我想你们俩都在外面卖，效果会好点。赶上刮风下雨，咱们再进店来卖，留着这摊儿还有用。”

　　当时，我和全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感到不这么做不行。汤氏把顾客全截留在店外露天了，我只能顺应这种变化，来个急转弯，好在我在外边早占了个地盘。当天，我就与全儿和白子一起把店里面的书架搬出去了四个，顺着我占的地面南北向一溜摆开，又找了几块板子接长了原有的台面。这样一来，这外面的营业面积等于增加了两倍。

　　我对全儿说：“辛苦一点吧，每天早上你早来会儿，把书从里面搬出来，全摆在这儿，晚上再收回去。”

　　正说着，书城老板过来了。他看了看我摆出的新格局，不太高兴地说：“你这是擅自占用公共用地啊。”

　　我说：“我这是没辙的辙。我里面没法干了，一天见不着个人。”

　　他说：“没那么严重。这外面人家卖的都是特价书、旧书，跟里面你们卖的不冲突，只要有好书，照样有顾客。”

　　我说：“话虽是这么说，但进到里面买书的人终归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说：“他这是在这儿外边刚开张，读者看着新鲜，时间长了，自然会分流的，里面不会受太大影响。你要真这么摆，我可得收租子了。人家这一个月可给我交五千块钱呢，你少说着也得交一个数吧？一千。”

　　我忙说：“可别介。您要真收我一千。我等于白忙活了。”

　　他说：“那不行。我得一视同仁。你得交了。过去我是让着你，让你在外边设个点儿，补贴一下里面。现在你这规模了，再不交点，我没法管理了。里面的人要都出来白要地儿，我怎么说？”

　　我说：“好好好。你容我一个月，下月咱们起租，行不？”

　　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他算给了我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