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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今生》(2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2日14:3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孟野

  何倩向我举荐了一名川菜做得很到位的厨师。这位厨师叫吕立国,重庆人,三十岁出头,上灶已有七年。她是在对店里炒菜的于荣进行多日的考察之后,向我做出上述举荐的。她对我说:“于荣的手艺过于一般,只能说他能炒,但炒不出精品,炒不出特色。”她说:“这样下去势必丢失顾客。能坐下来吃炒菜的人不仅是为了填饱肚子,很多人是想品尝一下自己在家做不出来的味道。结果,一吃一个没什么感觉,人家还会回头吗?”当得知我是在原厨师长离岗后,一时招不来正经厨师,才把他从配菜岗位上调到灶上后,她说:“您这样安排本身就是一种失误。开餐馆不是办学校,不是培养人而是使用人。你这等于让一个二把刀练手。他也许会在半年之内练出高水平来,但您在他练的过程中所损失的绝不会低于正式聘请一位科班出身的厨师的费用。”由此,她举荐吕立国替换下于荣。她说:“吕立国是我的校友的亲戚,他现在刚从四川过来,正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我虽然对他并不了解,但从他自称上过七年灶这一点上,我想他的菜炒得不会太次,因为他已经过了练手的阶段,最起码他对餐馆常用食材、配料以及各种做法不会生疏。您可以让他先试炒两个菜。如果不理想,还要再找人。”

  吕立国在何倩举荐的当天晚上,便来店试了菜。他炒了一个重庆辣子鸡、一个火爆鱿鱼卷。我一看,当时就没犹豫,决定留用,让于荣重归砧板做配菜。因为他炒出来的菜色型味俱佳,被他一比,于荣不是一般了,简直一个是初中生、一个是大学教授,不在一个档次上。

  我当时很真诚地对于荣说:“这也是给你请来了一个师傅,我看他的技术比咱店原先的姜进才强多了,你可以好好跟他学学。他肯定能把你带出来。”

  试完菜,我没让吕立国下灶。何倩见我挺高兴,她也挺高兴。她对吕说:“好好干,这店有前景。”然后,她对我说:“今晚我有点事,早走会儿。”我同意了。

  当天晚上,我让吕立国一直盯到最后一拨客人的最后一道菜炒完。而于荣,我没再让他动炒勺。我让他站到全儿的位置上给吕配菜,让全儿做他的帮手。我想我这么安排没有什么不当之处。来了高手,次手理当让位。但于不高兴了。他在晚上九点来钟,客人都走净之后,我正准备离店回家时,在店门口拦住了正要骑上自行车的我。

  他摇晃着脑袋说:“我不干了,您给我结工资吧。”

  我有些意外,问:“怎么了?”

  他眼睛瞟着别处说:“我伺候不了他。”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吕盯灶后,对他的刀工指出了许多不足,要求他改。

  我说:“一个师傅一个做法。他让你改刀法,不是难为你,是为了把菜炒得更有特色。那有什么不好?你不是也可以从中又学了一手?”

  他说:“我上别处学去。”

  不管我怎么挽留,他就是执意要走,并且不容我时间,让我当时就结清尚欠他的工资,让他当时就走人。

  我一看,既然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再留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他走后,全儿盯配菜已不成问题,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但当他拿到我付给的工资后,又不高兴了。他说:“是不是少了点?”

  我说:“一天也没少啊。”

  他说:“您这是还按我做配菜时的工资标准发的,可我正经盯了有快两个月的灶了。姜师傅一个月您定的给多少钱?”

  我给姜进才定的是月薪一千二百块钱,而给配菜的他定的月薪是八百块钱,相差四百块。

  我说:“你上灶,是在练手。”

  他说:“您这么说就没道理了。我第一个月上灶,您说我是练手,我接受;这个月您还说我是在练手,不合适了吧?再者说,今天晚上除外,这么多天,每天后厨出的菜不全是经我的手?客人是按菜付钱,没有按练不练手付钱,您挣了钱了,这月就应当按炒菜的工资付我。”

  我说:“你这么说是不讲道理了。当初你上灶时,你明确地对我说:是试试。我信任你,才让你上灶练手;若不信任你,我当时完全可以另聘他人。”

  他一听恼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头上的厨师帽摘下来,使劲往我面前的地上一摔,一扭身,走了。

  我更生气。我想我对任何人都是以诚相待,从不会自食其言,也从不会人走茶凉,见谁不在我这儿干了,就克扣谁。而且,我对他应当说是相当器重的。我真的想过,他一旦练出手来,我会按正经厨师待遇给他。可他到如今不但不念我让他上灶练手的好,还如此变脸,这叫什么人性?骑上车子,我还在想,这人太不通情理了。我明知道他没上过灶,愣让他上了,换个老板,可能吗?我如此对他,把他当个人物看,但他反过来,倒跟我计较起来了。这真是知恩不报反结仇,没一点良心。

  心里有气,车骑起来都显沉。当我拐过一条街,正要穿过一片平房区往家的方向去时,忽然听到旁侧传来一阵叫骂声。

  我扭头循声望去,街灯下,只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在一个房门前正围观一个女人厮打另一个女人。那群人看上去得有三四十口子。

  我不禁停下车来。从人群的缝隙中,我看到那打人的女人有近五十岁的模样,矮胖矮胖的体形像个长把南瓜,上细下粗,好大一个肚子。她正一手抓着另一个女人的头发,往下摁着,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在狠劲捶打其头。她骂着:“你这个骚货!我他妈打死你!打死你!”另有一个高个子男人正掰扯着她那只抓着那女人头发的手,极力想把她俩分开。而那个被打的女人这会儿脚底一滑,身体向前冲了一下,猛地跌倒。这一冲,竟撞得那胖女人和那男人双双也都仰倒在地。

  就在这短瞬间,我认出来了,那男人是何副会长!是帮我平过事的恩人!那被打的女人也在这短瞬间挣脱了那胖女人,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人群奔向我这个方位,我接着认出:是何倩!我的见习经理!她的面色苍白,脸上布有多道伤痕,鼻子也在流血,她头发散乱,上衣亦已被撕开一道很大的口子,胸乳全裸露了出来,腿上的裤子沾满泥土,一只脚上没了鞋,显然是跑丢了。而那打人的胖女人不肯罢休,发力推开砸在身上的何副会长,也随之从地上爬起,追了上来。

  我没有迟疑,我撇开自行车,迎上去,让开何倩,张开双臂挡住了那胖女人的去路。我说:“您这是干吗?”

  那女人吼道:“你是谁?少管闲事!”

  我说:“我是何副会长的朋友,也是何倩的老板。”

  她双目怒睁,说:“你是何倩的老板?你这个老板怎么不养好人养卖×的呀!”

  后面那群围观者发出一阵笑声。

  我当时很尴尬。但是我没有让路。我当时想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也不能让她再打何倩。

  我说:“您消消气。有话好说。”

  这时,跌倒的何副会长也已经从地上爬起,他赶过来,抓住了那女人的一只胳膊。他脸色惨白透着青色。他用哀声说道:“我求你了,你别再闹了,你再闹,我死给你得了。”

  他说着,认出了我,一摆手:“你不用管,你走你的。”

  他连拉带拽把那胖女人塞进了一旁的一辆黑色轿车的后门里,随之,呯地一声关上那门,有所刻意地回望了我一眼,然后,钻进了车的前门。那女人在这过程中一边挣扎着一边还在叫骂:“我饶不了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这是欺负我!你们气死我了!我跟你们完不了!把那臭女人找来!她跑?跑哪儿去!我不把她打死,我不是人……”

  那轿车不等我做出反应,便驰离了现场。

  我再返身寻找何倩,找不着人了。

  我问那群涌过来的围观者:“怎么回事?”

  一个小个子男人对我说:“这胖女人是那男人的老婆,这跑了的是这男人的小蜜。他们俩在这儿租房子住快一个月了。我们一直以为他们是父女。今儿,他老婆从别处寻摸来了,堵了他们俩一个正着。”

  另一个精瘦的男子说:“你还甭说,这小蜜盘儿还够靓。”

  又一个哄他说:“够靓,你还不赶紧把她找回来,养在你屋里让她接着当你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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