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8)

　　而我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另有打算了。我想试这一个月，如果有收益，我就做下去，租金该交就交；我想汤氏不是卖的全是旧书吗？我在外面照卖新书，如果和汤氏竞争不过，见不着什么效果，我就收了。到时候，里面的摊位该转让转让。毕竟我已经开了餐馆，有来钱的另一条路。

　　当时我还真是看好餐馆了。我觉得经过我的一番筹划，餐馆正式开张后，肯定会有大的起色。书店这儿若真不行，我就集中精力了。

　　书摊儿这儿刚安排好，我身上带的传呼机响了，餐馆那头有人呼我。我急忙回了个电话。

　　贾芹在电话里告诉我：“一个东北人缠上程红了，让程红跟他出外面玩去。程红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可那东北人赖在店里不走，前台就剩一个服务员了，照应不开，您赶快来一趟吧，看怎么办好。”

　　我一看手表，已是晚上六点来钟了，正是餐馆开始上人的时候。我急忙骑车赶了过去。

　　有上次赵欣被人缠的那出了，我这会儿倒没怎么慌。我算是有点了经验。

　　在路上，我想好了，先看看阵势，看是什么样的人赖在店里。如果来者不善，先不去理他，我先盯吧台收款，让贾芹和谢玉敏一起照应客人，先能正常营业是真的。

　　见我进了餐馆门，贾芹冲我努了一个嘴，示意我坐在西南墙角的一个瘦瘦的人便是她说的那位。我正把目光转过去，不承想那人先看到了我，冲我站起了身。

　　他三十来岁的样子，有点佝偻背，个头足有一米八五，比那天缠上赵欣的那位还高出半头。他面色黑黑的，留着寸头，眼睛挺大，穿一身灰蓝色的挺旧的休闲装。他冲我一笑，像是以示友善，但却让我一惊，因为他这一笑竟使嘴巴歪到了右耳边处。

　　他说：“你是老板吧？”

　　我直直地看着他，未置是否。

　　他拉动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冲我一摆手：“来来，坐。”

　　这时候，旁边已有三桌客人在就餐，他们都有些异样地把目光转向了我俩。

　　我没有去坐。我只是问他：“您是……”

　　他说：“你不认识我？我可是在这一片儿有名的人。我叫三儿。这儿谁不知道我？我在这地面上倒票。我正要找你呢。程红是我的女朋友，你可别辞她。”

　　我一愣。我说：“我没这想法啊。”

　　他说：“没这想法就好。我听说明天你这儿就要正式开张了，欢迎不欢迎我明儿个找一帮兄弟们给你来捧场？”

　　我说：“当然欢迎。”

　　他说：“我们来，还不是白吃，我们有钱，你该收多少就收多少。我们就图个高兴。”他说着，冲我扬了一下手，“好了，我不打扰你了，我一哥们儿来了。”

　　我冲窗外一看，一个秃头男子正在窗外边冲他招手。

　　他急步出去了。

　　我在那一刻，也稳了稳神。

　　我问谢玉敏：“程红呢？”

　　谢说：“我也不知道她躲哪儿去了。”她告诉我，“这歪嘴缠她好久了，要跟她搞对象。她不乐意，可是又怕他。他在这儿倒票多年了，挺趁钱。”

　　我问：“倒票是什么意思？”

　　她说：“就是他们从站里弄出火车票，加价再卖给急着坐火车的人。他们一大帮呢，有男有女，经常来咱们这儿吃饭的就有好几位。”

　　我长吸了一口气，我觉出我碰上难题了。他们是一大帮，也就是说是个团伙，我要惹他们，不一定好收场；可不惹他们，程红怎么办？她就这么一见他来就躲，那我这前台还怎么往下操作？

　　第五章

　　这天上午十点十八分，我在餐馆门前点响了正式开张的鞕炮，那整整八百响。我这天在报社请了假，从早上八点来钟便盯在了餐馆，督促着员工摆台、配菜，并带人散发了近两小时的宣传卡片。鞭炮响起之后，很快聚来了上百口子人围观。这正是我所希望得到的效果。

　　不到十一点半，店里十二桌全坐满了。那个三儿还真带了几个人来捧场，他们围坐在一桌，点了一百多块钱的菜。这会儿，程红没有因为三儿的到来而躲避，她像往常一样，穿梭于客人之间，上菜上酒。三儿对她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我注意了一下，他在吃喝中只是不时用眼睛瞟程一眼，而程总是有意避开他的目光。两人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三儿对我倒是表现得很尊重，他一进店门时，就向他带来的人介绍说：“这就是这儿的老板李哥。”他们开吃的时候，他还特意拉我到他们桌前和他们干了一杯酒。我的感觉，这人不像是个多坏的家伙。他们是来得早去得也早，邻桌的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知怎么和他们这桌的人搭上话了，没多会儿工夫，两桌人一起结账，也一起站起来，一起走了。临出门时，三儿拉住我的手小声说：“我们有点事，你忙着。程红，你可千万别辞她啊。让她留在你这儿干。”我连连点头，示意他放心。

　　他们一出门，就听门左手桌上一男人低声对旁边人说：“喂，那俩不是前边鸿运歌厅的小姐吗？丫的都让我打过炮儿，这会儿装得不认识我了。”旁边那人一笑，说：“你当她俩是你小蜜呀？就伺候你一个人？她们还不是谁给钱就跟谁走，谁他妈那个硬就让谁操？”他这话一出口，我看到周围的男人都乐了，有几个女人弄得还挺不好意思，直低头。

　　来吃饭的人还都挺规矩，吃喝之间除了如此调侃，没闹事的。只是临近中午两点来钟的时候，有一个人在桌上结完账，突然拐楞着一条腿，跑到吧台，冲着收银的贾芹吼开了：“你丫的怎么算的？我这儿明明吃了六十七块钱的东西，你丫的怎么收了我九十二块钱呀！”他把手里的一张菜单和几块零钱票子一起叭的一声拍在吧台上。贾芹当时愣了。程红见状，跑上前去，她拿过那张单子，用计算器算了一遍，然后把计算器递给贾芹看上面的数字。贾芹的脸当时就红了，她对那个人说：“对不起，我算错了。”那人叫道：“对不起就行了？你他妈这是明着黑我，把我给你的一百块钱给我！”

　　贾芹说：“我退您多收的钱。”

　　那人说：“不行！我他妈的就要我那一百块钱。”

　　这时，跟他同桌的人也都围了上来。那架势分明是给他助威。

　　贾芹说：“可您不是没消费啊？”

　　那人说：“消费了又他妈怎么着？我他妈在哪儿吃饭也没被人黑过！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这地面上谁不认识我孟瘸子？我他妈吃饭给你钱是给你面子！你他妈还黑我？把钱给我！不然我砸了你的店！”

　　我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近前。贾芹用眼睛看我，意思是说：您看怎么办？

　　我迟愣了一下，冲她扬了一下手。

　　她明白我的意思，从柜里拿出一百块钱，给了那人。

　　那人举起那张票子，晃了一下，往上衣兜里一揣，拐楞着一条腿和那三个人出了门，扬长而去。程红小声地对我说：“不该全给他。这种人你让着他，他会更来劲。”

　　我说：“这事，咱们有责任。开张第一天，以别出大乱子为好。损失一百块钱，图个平静，真让他撒开酒疯，咱们这店这一天甭往下开了。”

　　我转向贾芹，说：“这是个教训，账一定要算准。”

　　一天下来，总的来说，还算顺当。后厨，菜一直跟得上；前台，服务也没显出乱来。尽管出了那么个小插曲，也没碍大局。全天总收入突破试营业以来的最高水平，达到一千七百块钱。我心里感到很高兴。我算了一笔账，如果今后每天流水都能达到一千五百块钱，全月下来就能收入四万五千块钱，按一半的菜品成本扣除，还能剩二万二千五百块钱，减去房租一万块钱，再减去员工工资、水电费、发票税金，至少还能剩四五千块钱。这样下去，虽不能暴富，但起码也能让我生活得很宽裕。要知道当时我在报社上班，一个月才只能拿一千来块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