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21)

　　当时，我不知他们喜欢吃什么，让服务员请他们自己点的菜。

　　他们吃完了，那老兄把我叫到近前，问：“多少钱？我来买单。”

　　那一桌消费总计近九百块钱。

　　我说：“算了吧，到我这儿，还能让您掏钱？”

　　他听了，咧嘴一笑，把竖起大拇指的左手向上举了一下，说：“那就让你破费了啊。”

　　他别的什么也没提，起身了。

　　我的心至此算是踏实了下来。

　　我是一直把他们送出门外，直到他们钻进两辆轿车，车开远了，才退回店内。

　　他们刚走，又来了七个人，落座后，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大男子冲孙雪娥说：“先把你们老板叫来，认识认识。”我当时就在店里。但我当时不想是个人都得我出面应酬。我向孙使了个眼色，便走出门外。我决定躲开。我当时想，凡是一进店就张罗找老板的，不是想勒索点什么，就是想白吃白喝。因为这社会上的人都知道，这些当小老板的，都不敢直接得罪什么人，因为他要是直接得罪了什么人，没有退身步，不好收场。而这帮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要让你打折要让你免单，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你就要擎着受损失；不答应，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结果。让服务人员对付去吧，他们能把服务人员怎么着？人家是打工的，该收钱就得收钱；收不来钱，她怎么向老板交代？交代不了，岂不会丢了饭碗？丢了饭碗你给她？就是按照这种思路，我很早就给前台的所有人明确过，不许为任何客人指认老板。

　　我当时骑上车，躲到外边办事去了。

　　傍晚时分，在外边的我正准备回店里去看看，身上的BB机响了。是孙雪娥在呼我。那显示屏上显示出这样一行字：店里停电了。

　　我一惊，赶忙找话机与她接通电话。我问她：“是那趟街全停了吗？”

　　她回答：“就咱一家。”

　　我说：“这就怪了。你给房东打个电话。”

　　她说：“问过房东了。房东说，是电管所停的。他告诉我：电管所的人说咱们用电超负荷，得换线，得从外面的变压器上换主线。”

　　“那房东是什么意思？”

　　“房东说，这麻烦了，要按人家说的那样，没十万块钱拿不下来。可他不想掏这笔钱，他让我们赶快通知您，该撤点儿电器撤点儿。”

　　我感到棘手了。店里什么电器能撤？用电量大的除了一台五匹的空调、一台一匹的空调，就那么一个三开门的冰柜、两个卧式冰箱、两个鼓风机。冰柜冰箱里面都装着满满的冻货呢，鼓风机管着两个灶呢，撤哪个都不好办。我想我这儿从接手到现今有日子了，没掉过电闸，也没听谁说我用电超负荷啊；再说，我用电量满打满算也没多大啊，一天走八十个字，大吗？怎么突然间闹到这步了？这会儿是人家不给你合闸，你还就没电可用。空调这会儿早过了用的季节，不用开，用不着电；冰箱冰柜断电一时半会儿也能将就，但鼓风机停了，灶可就没法用了；而且，马上就要天黑了，大厅要再没电，更没法接客了，那就得停业。

　　想到这儿，我有些慌了。我忙给房东直接拨了个电话，我说：“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们先合闸，换线的事慢慢来。”房东回答，“我这话已经说过了，可人家不抻你的茬。你减电器吧。”

　　到这份儿上了，我只能急忙往店里赶。

　　到了店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厅里有烛光在闪。是孙雪娥她们点上的。但那作用有限，怎么也比不上电灯亮堂啊。一看你这里朦朦胧胧的，谁吃饭还愿意进来啊？

　　我琢磨：今天就是不停业，也甭想有什么收益了。

　　我到后厨转了一圈，和厨师于荣商量半天，也想不出能撤掉什么。

　　正在为难之际，我忽然想到了楚爷。

　　我忙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把遇到的情况述说了一遍。他听了，对我说：“你准备两条烟吧，我让我的一个人过去，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我赶紧到附近的烟店买回来两条软包装的大中华。

　　我返回店里的时候，楚爷派来的人也到了。

　　等这人拿走烟，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电来了！

　　在那一刹那，我真是喜出望外。那亮了的灯，一盏盏的，在我眼前真的如同危难中突然闪现的救星。不身处其境，你体会不到我当时的这种心情。我在心里说：“谢天谢地！让我结识了楚爷！”

　　远远的楚爷似乎遥感到我这里的情境，他就在这一刻打来了电话。他问：“电来了吧？”

　　我说：“来了，太感谢你了。”

　　他说：“咱们谁跟谁？不过，你得跟你前台的人说说，以后，碰上有头有脸的人来吃饭，该客气的客气，该打点折的打点折。你知道吗？人家停你的电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你的人不给面子，让她们找老板，不给找；收钱的时候，一点优惠也没有。这不行。哪天咱们再细聊吧。”

　　他挂了电话之后，我明白过来了，这一切都源于我那一躲！我那一躲，险些躲没了电，险些躲得要扔出去十万块钱！

　　转过天来，我又给楚爷送去了两条大中华。我对他说：“真得谢谢你，这是发自内心的。”

　　从那天起，我向前台的人做了如下的交代：楚爷来吃饭，免单；许岩峰以及跟我这店有关的管理部门的人、直至楚爷跟店里打过招呼的人来吃饭都按八折结账。这样，虽然看起来，我会减少一定的收入，但可以维住一批人，而这批人稍微关照你一下，你都会受益匪浅。我想我这样做才是明智的。

　　但这样做之后，又产生了一种对我甚为不利的连锁反应。有些人听说我这儿可以打折，也要挤进这特定行列。这使得前台服务员在实际操作中难免与顾客发生冲突。有的客人与我根本就不认识，也不是楚爷关照过的，但他到结账时，也要打折，你给他打了，明显着，你的收入就损失了一块；你不给他打，他轻则骂咧子，重则就要闹事，不是说你菜咸了或淡了，就是说菜里出现了头发甚至蟑螂，闹得你给他再打折都收不了场，还得说好话，还得退他几道菜钱。对此，我也一直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许多时候，只能让服务员灵活掌握，以不把事闹大为原则。

　　在这过程当中，我忽略了一个人，这就是刘子。我没有把他列入可享受打折优惠之列，但他的一次举动却让我对他不能不另眼相看了。

　　那是在停电之事过后没几天的一个中午，我正在报社班上，孙雪娥突然打电话向我报告这样一个情况：“有一帮人，吃了一桌，结账时，要求打折，我们说不行，他们说不行，就一分都不给了。”

　　我忙问：“他们是些什么人？”

　　孙说：“他们说是刘子的朋友，其中一个秃顶的男人还说：‘刘子是你们老板的朋友，想要这笔钱，管刘子要去。’”

　　我问：“他们那一桌吃了多少钱？”

　　孙说：“三百二十块钱。”

　　我说：“你让他们提供一下刘子的电话号码，要能提供出来，你给刘子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若是提供不出来，围住他们不让他们走，他们要玩混的，就说打110报警。我马上过去。”

　　我放下话筒，急忙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走人。就在我背上包，已经走出办公室门口了，我桌上的电话机又响了起来。我忙返身回来，一接，是孙的声音。孙说：“给刘子通电话了。他说先让我们放人走，那笔钱回头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