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19)

　　他说：“算你说对了。你的前任知道不知道炒菜挣钱？知道。可是她为什么到末了也没上炒菜？就是因为看出你这邻家不会容她。所以她一见米粉确实做不下去了，干脆走人。你是不知深浅，一上场就做了人家的对头。人家鼓捣别人砸了你的店你没走，说明你还不明就里，所以人家才换了现在这着儿，明着来了。”

　　我问：“那我现在怎么办才好？”

　　他说：“装糊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就是每天到店里转一圈看一眼吗？你转一圈看一眼就走人，别亲自露面操持经营上的事，有什么事都交给你这主管出面料理，我看她是个人才。你就在幕后。你要跑到台前，直接跟那女人打起来了，可就不好收场了。即使楚爷肯帮你，真要到两家火并的时候，很难说谁是最后的赢家。你就这么耗着。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这街上所有的食客都拉进她一家店里。等她被耗得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时候，走人的恐怕就不是你了。”

　　刘子就这么跟我聊了很久。他走的时候，我说免单，他还不干，硬是付了酒钱。

　　我不摸他的底。但他说的许多话对我着实是一种提示。我也觉得我亲自出面拉人家的迎宾员做法不妥，那肯定伤人。任何一个当老板的都难以容忍别人去挖他的墙角。但让我装糊涂，装作对那女老板那头的如此喊客视而不见，不动一点声色地耗着，我觉得我又耗不起。我没有耗的实力。我在书市上是收回了点钱，但那大都用作还黄怡的账了，剩下的，也就是够支付三个月的房租，但三个月之后，我若还挣不出后面的租金，我这店不就会必死无疑吗？我觉得我还是得尽快拿出点对策来。

　　我又招了一个名叫黄玉芳的女孩儿做迎宾员。我让她和孙雪娥一起站在门口迎候来客。我这儿尽管钱紧，也咬了咬牙，给她俩都买了身比较高档的红缎子做的旗袍式礼服，并对她们说：“咱们不去喊客，但要热情地迎客。客人走进咱们店，咱们要向人家躹躬，要向人家微笑，要向人家说：欢迎光临。我想那些有身份讲面子的人会喜欢这种迎宾方式的。喊客喊来的不一定具有多大的消费能力。”

　　我这套理论说起来，还是源自孙雪娥的提示。她带我去了一趟那家高档酒楼，让我开阔了许多视野，让我对经营也有了许多新的见解。

　　我这么一来，还真起了作用，进我店的客人开始慢慢地增多起来。我特意观察了一下，进迎客来餐厅的人，也就是那些一经那女孩儿一喊就进的人，大多是单个的过路人，他们行色匆匆，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而进我店的人则多是三五成群来聚会的，他们不慌不忙，不是为了填充肚子，而是来享受氛围，品尝美味的。这两种人的消费能力是不同的。前者一个人能花上十块钱吃一顿饭都会觉得是奢侈，而后者一桌下来扔下二百块钱都会视作是个小数。经过观察后的我预测，即使迎客来天天营业时间内满座也不会有太大的收益。

　　我又让我这几天有些悬浮的心安定了下来。我不再去计较那女孩儿如何去喊客了。

　　第九章

　　这天夜里十点来钟，全儿从店里打来电话，告诉在家的我，迎客来的女老板这会儿在我店门口骂街呢，是冲我来的。他告诉我：“那女人骂得非常难听，说有本事找她，勾搭女孩子算什么东西！”

　　至此，我知道我确实错了。我把一种暗下里的较劲引发成公开化的敌对了。到这份儿上，我还不能接火；接上火，会真像刘子说的那样，不好收场。我不能事事都去求楚爷来出面啊。我也真得装装糊涂了。

　　我对全儿说：“让她骂去，你们不要理她。”

　　这会儿赵欣正在旁边，她听见了电话那头全儿的声音。她说：“弄那么一个店不够操心的呢，又不挣钱，我说你真是精力过剩。”

　　我说：“我把钱已经全投在那儿了，我现在还停不下来；停下来，我的本钱都拿不回来了。”

　　转过天来，在中午该吃饭的当口，我来到店里，一看，全店满座。我挺高兴。我看看没什么事，便想走人到报社去。当我刚走出店门的时候，孙雪娥追了出来。

　　她用手悄悄地指了一下店内西侧坐着的两桌客人，说：“那帮人可能要闹事。”

　　我一怔，定睛朝那儿看了一下，只见那围坐在两张圆桌旁的客人各有四五个，全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其中有两个还留着光头，像从狱里刚出来。他们桌上什么菜也没上，只是每人都攥着一个啤酒瓶子在悠悠地一口口地喝。

　　我说：“让他们喝吧，喝完了他们还能干什么？”

　　孙说：“可气的是，他们占着座，再来人没地儿坐了。”

　　我说：“那咱们也不能轰他们。如果他们真要闹事，你一是通知我，一是马上报警。”

　　晚上五点来钟，我还没离开报社，孙打来电话，告诉我：“那帮人又来了，还是那几个，这回一下子占了三张圆桌，还是不点菜，就喝啤酒。有客人来，一见他们，不敢边上落座，有的干脆走了，到别的店去了。”

　　我问：“他们中午什么时候走的。”

　　她说：“快两点了，过了吃饭的时候了，他们走的。”

　　我觉出他们这还真有点居心不良。他们就是不动粗不耍横，就这样占着座，我也受不了啊。他们干在那儿喝啤酒，我能有什么效益？一瓶挣一块钱，一百瓶挣一百块钱，可三桌一晚上的流水应最少也在六百块钱！他们会不会是那女老板调集来的，要以此进一步回敬我呢？我突然想到了这儿。

　　我给楚爷打了个电话，我说：“有一帮人在我店里占着座不点菜，只在那儿耗着，您能不能派人看看他们是要干吗。”

　　楚爷爽快地回答：“好。”

　　当我自己赶到店里的当口，十几个都穿着灰制服的小伙子跟着一个穿黑西服的三十来岁的男子从外边涌进店来。

　　这些小伙子都是膀阔腰圆，个个横眉立目。他们往这店堂中一站，真真的虎虎生威。我这时候已经站到吧台里面，我立刻就反应出：这是楚爷派来的人。而这会儿，占着三张圆桌的那帮人跟中午在时一样，正不紧不慢地在那儿喝呢。黑西服似乎一眼就认出我是这儿的老板，他跟我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冲那三桌的人一挥手，喊道：“让让座儿！让让座儿！”

　　那三桌人坐着都没动。其中一个光头冲黑西服翻了一下眼，问：“凭什么呀？”

　　黑西服回答：“我们提前在这儿订的包桌。”

　　光头说：“提前订的包桌？这店里的人怎么没跟我们说过呢？”

　　黑西服说：“你们现在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别再占着座儿啦！”

　　光头说：“占着座儿就说明我们还没吃完！”

　　黑西服说：“你这不是较劲吗？”

　　光头说：“我们有什么必要跟你较劲呀？”

　　黑西服说：“那你们这是在干吗呢？”

　　光头说：“你说我们在干吗呢？”

　　黑西服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儿？”

　　光头说：“我这样儿怎么了？”

　　黑西服说：“行了！少废话！”

　　光头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说你少废话！”

　　那跟他一伙的分头占着三张圆桌的八个人随之也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黑西服说：“你够横的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光头说：“我管你是谁呢！”

　　黑西服说：“咱们出来说！”

　　黑西服往后退身，示意跟随来的所有人退出店门。

　　那光头的脸上透出青色，他冲那八个人一招手，只见那八个人随手都抄起了身边的椅子，蜂拥般随着黑西服带来的人涌出门去，且二话没说，这手里的椅子就都冲着黑西服的人抡上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原以为楚爷的人一到，那帮人会乖乖地夹着尾巴走人，没承想他们不但不示弱，反而先动开了手。我知道黑西服把他们引出门外是为了我好，怕在店里招乎起来毁了我的东西。但这会儿我的东西竟成了那帮人手中的凶器击向他们的头顶。我真有点后悔，心想不该叫楚爷派人来，因为我，弄不好吃亏的是楚爷的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