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1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2日14:3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孟野

　　第七章

　　转过天来，我早早地来到餐馆，我带来了这几天从书市收回的现金。我把店里所有员工都召集在一起，我向他们宣布：“由于店里效益不好，从今儿起停业，你们都自寻出路吧！”

　　我当即把他们的工资一水结算。这中间，我没有跟李元多说一句话。我想他心里肯定很清楚，我关张，实质是冲他来的。

　　遣散完这些人，我给小赵打了个电话，我对他说：“我把店里的所有人全清走了。你帮我找个厨师重新组班子吧。你也回来。”

　　他在电话中说：“厨师没问题，我给您找的厨师，过去，就把后厨的人带齐了。但是前台的人我这儿没有现成的。我只能推荐我认的一个妹妹过去帮您几天忙。她现在就在我待的店里当领班。您放心，她绝不会给您做手脚。您可以到崇文门内三角地那儿去一趟，到那儿肯定能招到女服务员。至于我，就不过去了。我在这家刚上岗没两天，老板对我不错，我撂摊儿，不合适。”

　　不论我怎么相邀，小赵还是不肯回来。他倒是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让他认的那个妹妹带着一个厨师和四个助手来到了店里。

　　他这妹妹名叫袁莉，年龄只有十八岁，但在餐饮业已经干了两年，对前厅业务非常熟悉。她人长得也顺眼，中等个儿，长乎脸儿，大眼睛，说话轻声慢语，文文静静又白白嫩嫩，一点不像从农村出来的孩子。

　　我当即决定，让她做前台的主管兼任收银。

　　厨师名叫姜进才，三十五岁，湖南人，据他自己介绍，从厨六年了，川鲁粤菜都会做。跟随他来的，都是他的徒弟，一个叫于荣的做配菜，一个叫方斌的负责烤鸭兼做面点，一个叫周俊的做凉菜，一个叫许建业的打杂。

　　姜到后厨转了一圈后对我说，今儿夜里，他们就可以归置后厨，做准备工作，第二天中午即可营业。

　　我见他说话利落，胸有成竹，很高兴。我把他们每人的工资确定之后，对姜说：“那就按你说的办，明天中午，咱就开张；早开一天张，我这儿就早有一天的进项。”

　　我又对袁莉说：“明天上午你先自己照应着前台，我争取中午十一点之前赶回来。我明天一早去‘人市’上招服务员。”

　　我说的“人市”，就是小赵说的崇文门内三角地。我从那儿路过过，见过有上百口子农村来的人在那里寻找工作。

　　程红走后，我就曾计划去那儿一趟，只是一直疲于应付手底下的事，没去成。事到如今，我不去也得去了，因为等女孩子主动上门来应聘服务员，没准日子。而店里眼下至少还得雇两名服务员才能招架得开。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我离开了餐馆。这时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我骑车走在路上，心情与头天夜里截然不同。我感到两条腿蹬起车来很轻松，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爽爽的，让人好舒服。

　　第二天早上八点之前，我和赵欣、全儿就赶到了书市。我帮着他们把摊儿上的书往案子上码放好后，便只身赶到距文化宫不太远的崇文门内三角地。

　　这是个四通八达之地，东临北京火车站，西是大前门，南可到天桥，北可上长安街。我到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九点钟，那儿的人行道上便晃动着四五十号人了。我把自行车停放到一个角落，便向那群人走去。

　　走近了一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是全有，也是都在等人来招聘，只是没见一个适合在餐馆干的。有几个女孩儿在那儿站着，我看了半天，觉得怎么也看不上，不是太矮太胖像地出溜儿，就是太黑太壮像大老娘儿们。我转来转去，很失望，觉得白来了一趟。

　　我想往回返，但又犹豫，如果真的一个都带不回去，那中午餐馆里就袁莉一个人应对得了吗？

　　正徘徊间，我忽然发现相隔交通主路的对面有两个女孩儿正向这面张望，她们都提着包，像刚从农村来的，从视觉上看，还说得过去，虽然够不上漂亮，但不丑不黑，个头也适中。我忙走了过去。

　　到了她俩近前，我问她俩：“是不是要找工作？”

　　她们都点了点头。

　　我又问：“餐馆干，行吗？”

　　她们又点了点头。

　　我说：“要行的话，你们就跟我走吧。”

　　其中一个留披肩发的女孩儿问：“那一个月给多少钱？”

　　我说：“头一月六百块，干的好，工资可以再涨。”

　　她扭头问身边的那位：“你看行吗？”

　　那位说：“去试试吧。”

　　我一听，还挺高兴，心想，这人总算有了着落。我冲她俩一挥手，说：“走吧！”

　　我正要抬步，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伸手挡住了我的去路，说：“你走不了了。”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小眼睛，寸头，一脸的坑坑洼洼，身穿一身深蓝色服装。我跟那俩女孩儿一搭上话，就看到他从不远处走过来了。我当时还以为是过路人。

　　我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眼一瞪：“什么意思？你跟我走吧！”他又指着那两位，“你，你，一块跟我走！”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那架势，我不跟他走还不行。他要动起手来，我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我跟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我到底怎么了？”

　　他再次冲我瞪起眼：“少啰唆！走不走？”

　　我想，大白天的，他能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

　　我跟他没走几步，便拐进了旁侧的一个院门。

　　到里面一看，我知道了，这是公安局的一个点儿。因为里面有穿警服的出入。

　　他让那两个女孩儿进了一间屋后，把我带进另一间屋，交给了一位正坐在一张桌前玩BB机的人。他对那人说：“抓来了一位。”

　　他这一个“抓”字，让我紧张了。我想他们肯定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忙冲那坐着的人解释说：“我在这儿就是招个工啊，怎么，这不行？”

　　那人说：“你先别解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我把兜里的各种证件及家门钥匙都放到了他桌上。

　　他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问：“在哪儿上班？”

　　我说我是记者，在一家报社。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后说：“你让你们单位的人来一趟。”

　　我问：“这干吗？”

　　他说：“我们得走我们的程序。”

　　我有点慌了。我当时还真怕报社里的人知道我在外面开餐馆、招工。他们要是知道了，我在那儿就没法待了。因为当时国家有明文规定，公职人员不得经商。本来报社的人对我三天两头的不露面就有看法，一旦知道我的实情，那还能容我？而我这时候，还不敢辞掉公职，因为我在外面忙活到今天还没铺垫出什么底儿，我怕丢了生活的基本依托。

　　我忙对他说：“我真的只是在这儿招了个工。不信，你去问那两个人。”

　　他说：“我们不会不问的。”

　　我说：“要问，你们就该清楚，我在这儿就是招了个工。”

　　他有些恼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唆？是不是得让我给你们单位打电话啊？”

　　我忙摆手：“别别。”

　　我这时头上已经冒汗了。我抹了一把，突然想起一个叫胡顺的人。他是一家杂志社的头儿，而这家的杂志正是市公安局的机关刊物。他是我的老朋友，这会儿，我不能不把他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