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今生》(1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2日14:3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孟野

　　我对那人说：“你们局里，好多人我都认识。张××知道吧？你们局里宣传部的头儿；胡顺，知道吧？你们机关刊物的副社长。”

　　他听到这儿，把一直捏在手上的BB机放下了，他歪着头，瞥了我一眼，说：“那你去叫他们过来一位。身份证先押这儿。”

　　他这么一发话， 我没迟疑， 当即出了门， 往那家杂志社的驻地奔去。

　　那儿离这地儿还不算太远。我是小跑着过去的。我想，如能把这事解决在他们局里人范围内，不让我报社里的人知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当时，胡没在单位，他手下的一位我也认识的编辑听我把事情前后一讲，告诉我：“那是黑市，取缔多少次了。你这回是赶上了他们打击了。”我忙说：“那麻烦你跟我过去一趟。他们不听我解释。”

　　他还真没有拒绝我。

　　他随我到了那个院内之后，自己先进屋和那里面的人说了一会儿话，出来时，把我的东西递给了我，说：“没事了。你走吧。”

　　我一直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实了。我接过我的东西，忙说：“真谢谢你了。”

　　他说：“甭跟胡社长他们提这事。别在这儿招工了。这儿净是卖淫的、拉皮条的。”

　　听了这话，我明白过来了。他们“抓”我，是把我当成找小姐的人了。我出了那院门，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想这事要是闹到报社去，还不被传得说什么的都有？我就是能在那儿接着干下去也没脸往下干了。因为许多时候许多事靠解释是解释不清的。

　　没有招到工，我也得回店里去看看，这会儿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钟了，我不放心。店里前厅这会儿就袁莉一个人，万一客人上的多，难免乱套。

　　我去取车的时候，看到了我意想不到的一幕。

　　那是在过街的地下通道里，远远的我就看到一个人顺着墙边躺在地上。我当时没太在意。但走近了，我往那人脸上一瞥，不禁认出那人竟是江永平。他正躺在一张铺开的又脏又破的被子上，四脚八叉地仰面昏睡。他脸上脏兮兮的，他的手也是黑糊糊的，一只搭在胸口上，一只还握着一个酒瓶子。我不知他怎么会流落到这儿，是来找工作还没有着落？是喝多了没处可落脚，暂且在这儿栖身？但这会儿还不到十二点钟，他要想找个事做，应该起来啊，还躺在这儿不是会误事吗？

　　但我没去跟他打招呼。是我把他和李元等人一起辞掉的，我这时候跟他打招呼说什么？说可怜他？说还想叫他回去？可我这会儿已不想再安排人弄早点了；说同情他？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在这里？可我又能让他安身何处呢？说句良心话， 他在我那儿干时， 并没有什么过失。

　　但我这会儿的心却是硬的了，而且真有点铁石般了，我只是像路人一样接着走开了我的路。

　　我到餐馆时，店里正值上客的高峰。

　　这天店里生意出奇的好，八张桌子的周围全坐满了人。

　　让我喜上加喜的是，前厅已有两个相貌不错的女孩儿正张罗着给客人上菜递酒。

　　袁莉告诉我：“她们是早上主动来应聘的，今天试工。高点的叫杨金兰，矮点的叫杨翠华，从陕西来的，都是刚来北京。”

　　我站在吧台前，观察了她俩一阵，对袁说：“我看这两个人都可以留。”

　　袁说：“那回头我就跟她们谈工资了。您看一个月给她们七百块钱工资行不行？”

　　我本想说有点高，但有了三角地的遭遇，我没有犹豫。我说：“就这么定吧。”

　　书市就剩最后一天了。

　　这天中午，我和赵欣、全儿便开始收摊儿打捆儿。

　　十天书市，我从科苑那儿拉来的书卖了有一多半，但要往回拉的还有四十多捆儿。

　　这十天，我是有收获的，最起码我用积压的书换回现金有五万来块钱。虽然这和黄怡他们是没法比，他们这十天下来，收获现金四十多万，但我已经很知足，这五万来块钱如果不去用作还黄怡的账，起码够我餐馆五个月的房租了。只是剩下的书怎么办？倒是摆在我面前的一个新问题。

　　赵欣这些天情绪一直都不太好，她自打那天那个胡某走后，脸一直阴着。捆儿都打好了之后，她对我说：“我说书你别搞了，忙活了半天，挣不来什么钱，不如该退的退吧。”

　　我说：“能退给黄怡的没多少了。这剩下的书大都是我后来直接从图书批发市场进的，退不了。”

　　她说：“你还打算把它们拉回科苑去卖啊，打捆儿拆捆儿的，不够倒腾的。”

　　全儿插言道：“这些书拉回科苑也还是卖不动，这些书在那儿都卖过；我说不如找个地方把它们存起来，如果还有书市，再拉来卖。”

　　我说：“我也在这么想。这书在书市卖十天，顶得过在科苑卖半年。我真在琢磨把科苑的摊儿也撤了，以后咱们人平时待着，一年就赶几个书市，还省精力。”

　　赵欣接住我的话茬，说：“我得先把话说在这儿，再参加书市，你多找两个人看摊儿吧，我可不再盯了。我这每天可都是强撑着。”

　　说完，她坐到一个书捆儿上，身子一扭，脸朝别处去了。

　　我不想和她斗气，我也知道，让她盯摊儿有点强人所难，她没受过这个，让她动动笔动动口，是她的正差；要接着在这书市上练摊儿，她不说，我也得再找人。

　　我给刘封打了个电话，我说：“刘厂长，我这儿有点书没处放，我想你那儿有库房，能不能先寄存在你那儿啊？”

　　他听了，爽快地回答：“没问题。有多少？我派车去拉。”

　　这下，我踏实了。

　　当天晚上八点来钟，刘封派来的大面包车进了文化宫的园子，开到了我的摊儿前。一个叫石祥的厂里人带着一个帮手三下五除二，没用我们上手，一会儿工夫就把那四十多捆儿书全装上了车。

　　石祥告诉我：“刘厂长让我们把书就放在城南的玉泉营，那儿有我们的中转库。”

　　我一听，挺高兴，说：“那太好了。我要平时需要的话，取着也方便。”

　　我让赵欣和全儿先回家。我对全儿说：“明天你就先别去科苑书摊儿了，这十天挺累的，你也在家休息两天。”然后我把我骑的自行车也让石祥帮着搬上车，我跟车去了玉泉营。

　　我得去认认门。

　　到那儿一看，是个大院，里面有五六排高大的库房，库房内装的不是纸，就是书。院子的西头是一溜小屋， 是这库里工作人员的住处。

　　刘封这会儿正在这里。他见我从车上下来，从那溜小屋南侧的一间里迎了出来。

　　他对我说：“让他们卸车，你甭管了。书到我这儿，保你一本都丢不了。你到屋里坐会儿。”

　　他那间屋，是个带床和沙发的卧室。我进去时，里面正有一个年龄看上去有二十六七岁的女人站在屋当中迎候着。

　　那女人中等身材，圆乎脸，大眼睛，披肩发，相貌极佳。从她那祼胸的上装、紧臀的长裤，以及拉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和一对闪闪发光的大耳环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个很赶时尚的年轻人。

　　我对刘封说：“这是你闺女？”

　　那女人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而他一笑：“不是。是我的装订车间主任。什么时候你到我那厂子去，要问装订上的事，就找她。她叫赵雪芬，小赵。”

　　他又冲我一伸手，把我介绍给对方：“这位就是我说的在书市上刚结识的朋友李老弟。 他是编辑， 还是记者， 以后你就管他叫李老师。”

　　那女人很甜地叫了声：“李老师。”

　　我从他们彼此的眼神中很快明白了点什么。我说：“我就不坐了。书卸完了，我就回去了。”

　　说着，我就往外退身。

　　刘说：“你回什么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