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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1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难道玛丽不明白:这样不顾梅尔顿自己人而将农舍优先给予陌生人的做法从道德上来说就是错误的吗?如果不划清界限(吉尔伯特争辩说),你将很快就会失去为你自己的人——那些应该感激的人们——恪尽职责的能力。一个人对整个人类的责任和人与人之间的私人关系是不同的:它是一种集体责任,而投身于自由主义便是对其一种合理的履行,而不是偶然为之的杯水车薪的小恩小惠。当然,没人觉得他应该单枪匹马冲去土耳其,去解救一两个惨遭屠杀的亚马尼亚人,但他肯定会抽出时间在下个月的亚马尼亚暴行抗议集会上发表演讲;同样,他对这些陷入困境的陌生人作出的自由主义的正确反应也是为了推进改善国民保险福利运动,要给穷人建造更多的房屋,而不是将其中的某些穷人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当吉尔伯特站在那儿打着领结的时候,从镜中反射出来的那张瘦长的脸应当是令人放心的:那坚毅的下巴和永远闪着愤慨的灰眼睛告诉人们这无疑是一张坚持原则的面孔。但玛丽是个有原则的女人吗?这就是他的困扰。唉,玛丽太容易屈从于非理性的直觉了!近来你常会感觉到她对先验理性的厌恶,无论你把它阐释得多么清楚……

  吉尔伯特是爱玛丽的,但是在某些道德问题上他是不是还有些害怕她呢?

  那晚吃饭的时候,吉尔伯特一言不发、心不在焉,但却不是因为内莉,也不是因为穷人——不,是某些事关重大的问题。刚刚离开更衣室时,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让他有些担心。打电话的人认识某个与L.G。关系密切的人(现在正和他一起在美国作巡讲)。国外已经风声四起,说小个子似乎决心要制定自己的经济小主张,并且从这家伙所说的来看,即使是在自由贸易方面也不是那么合理!看来自由党的羊群里真的混进了一头狼。

  简而言之,自由党眼前亟待解决的问题远比被屠杀的亚马尼亚人和那些穷人要紧得多。首先,党内还有裂缝要弥补——或者说要利用。吉尔伯特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个事儿。

  因此,吃晚饭时,当玛丽提到修道院,吉尔伯特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的大脑先是飞到了圣彼得堡[43],然后是他的酒窖。

  “不是的——就是高地上的那个!在猎场里。给温特太太的妹妹寄一下身。”

  那个地方——让她住进去?——噢,但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不呢?没人会想要那个地方的。

  那幢孤零零的修道院是18世纪的一座哥特式建筑,富有浪漫色彩但又傻里傻气的,出自一名建筑师的狂想,由他们当时能找到的最大、最疙疙瘩瘩的燧石建造而成,样式看起来像是某个被毁的大寺院幸存的一处建筑,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最大的一扇窗户是个尖顶窗,剩下的都像是射箭孔)。但当时这是为了居住而造的修道院,一开始真的有个职业独居修道士受到高薪利诱住了进去,每当有游客参观,他都会尽职尽责地一边呻吟咆哮,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可是等隐士不再流行,这里便立刻人去楼空。这里太远,住起来也很不舒服。里面的井怕是有一百多尺深,打桶水都要费老半天的劲儿。

  根据吉尔伯特的审美观,这种声名狼藉欺哄世人的东西早该被炸掉,但它仍然在那里。可以肯定,那女人在那儿待不了多久的!而且他的同意可以让玛丽停止……

  “让玛丽停止”什么?——对他唠唠叨叨?还没等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出现,他就立刻把它擦除干净了。(杰里米曾经很不友好地说过,吉尔伯特连如何不真诚都不懂。“他相信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一旦他说出来的话!”因此,吉尔伯特必须小心选择什么样的想法才能真的说出来,即使是在他自己的脑中。)

  “不管怎么说,是个好创意,亲爱的!”他回答道,“但现在,我要先走一步……”

  他还有很多事要想。不管关于L.G。和自由贸易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托利党肯定很快就会听到风声,然后该怎么办呢?

  那个修道院玛丽从来没有进去过,只是远远地看过。那地方虽然远,但看起来却恰好如其所愿。实际上,那里离他们的府第只有四英里的路,温特太太下午休息时骑个自行车很快就能到。她兴奋得当晚就将消息告诉了温特太太。

  温特太太很满意。她也从没见过那个地方,但是能和她的内莉住得如此靠近,能为她分担一点儿悲伤,这该有多好啊!

  第23章

  发现那个死去的孩子竟然就是温特太太出名的小外甥女不是这次审讯给奥古斯丁准备的唯一惊愕。显然,死者不是溺水而亡。审讯一开始,警方的医生就陈述说:死者肺部没有积水,但头骨骨裂。

  然后,他接着指证说没有检验结果显示有暴力袭击:这孩子的头骨比一般人薄,可能在她为了捞回玩具船跌入水里之前,头部就已经撞到了什么地方——甚至一根空中掉下来的树枝都能砸死她。但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外科医生已经对法庭造成了影响,所以任他后来怎么说也无济于事。

  而且,奥古斯丁发现自己是发现尸体的唯一目击者,他的同伴戴·罗伯茨仍然不知去向。

  公众席的前排坐着戴·罗伯茨太太以及她的弗莱蒙顿女巫同盟。在他讲述经过的时候,她们闪闪发光的眼珠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但陪审团却好像根本不想看他。他在证人席期间,他们一直将目光停留在观众坐的法庭律师席上,表情木讷、呆板,极不自在。

  警方也说他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不法行为的痕迹——什么也没有。但是在这个证人竭力抗议、或许抗议得有些过激的时候,她们是多么心满意足。罗伯茨太太在陪审团眼皮底下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朝里面看去。门口的警官气红了脸,但也拿她没办法。然后一名陪审团成员要求奥古斯丁回忆一下,并用一种怀疑的口吻问了他一个相当可疑的问题:“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移动它,嗯?”

  鸦雀无声的法庭静得可以听见那些弗莱蒙顿妇女们刺探性的呼吸声……

  遍地的衣服碎片和一堆被啃了一半的血淋淋的白骨……奥古斯丁的脑中已经浮现出了他必须将尸体立刻带走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过于惨烈,以至于他呆立在证人席,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最后是那个验尸官布林利医生自己脱口而出。“田鼠,孩子!”他责备地对那名陪审员说道。当然,那名陪审员误会了布林利医生的意思,屈辱地涨红了脸,但是老人没有注意到。

  这个时候,一只苍蝇落到了布林利医生光秃秃的脑袋上,清理着它那肮脏的腿,可是下方那个老迈的声音却没有停止:“这是自然而又正派的举动!”听到这里,那名陪审员咬紧了下巴,让他显得更加顽固不化了。

  布林利医生很困惑。附近的人都在讨伐那个男孩,但为什么呢?他是众所周知的死脑筋,当然,没有心机,有点像个隐士。那个脑壳儿薄得跟蛋壳一样的孩子竟然能活这么久,这真是个奇迹!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当然,她不可能有自己的小马。还有,为什么他发现她的时候戴会在场?——该死的戴,总是害怕法律,躲躲藏藏。今天如果他在场,事情肯定会大不相同……

  这个时候,布林利医生被他面前桌子上放着的什么东西弄分了心。这是一只手,一只十分苍老的手——白色的汗毛下面,松弛的皮肤上布满了棕色的斑点,皱皱巴巴的。指关节肿大而突出,指甲角质很厚,已经被啃变了形。这只干枯的手是如此明白地宣告着衰老。几秒钟后,他意识到这只苍老的手正是他自己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年轻和有活力过,甚至一周前他以为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些疼痛都消失不见了!但如果他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是这副德行,那么这里所有的白痴都会认为他……谅他们也不敢!这些令人作呕的兔崽子们!

  将那只令人不快的手藏起来后,他气愤地瞪着那些刚到中年的陪审员们,真想拿鞋板好好抽他们一顿;然后他们会充满愤恨地扭动着身子,骂道:“老傻瓜!”

  所有证据都呈堂之后,验尸官强烈建议审判结果应宣布为意外死亡,但陪审团反馈的裁决却是“暂不结案”。

  弗莱蒙顿的妇女们看起来喜气洋洋;布林利医生则面露忧色。

  同时,警察发现外面街上宾利的挡风玻璃被砸了,于是派了个守卫。休庭后,布林利医生看了看这辆被毁坏的宾利,出人意料地让奥古斯丁用它载他回家。他回绝了别人的邀请,坚持说自己不在乎破碎的车窗会透风;但实际上,回家的一路上他的老眼都疼得眼泪直流。

  他们经过的大街人行道上,十分反常地一个人都没有——窗户后面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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