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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1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那是1913年,十年前,玛丽去罗林伯格堡拜访德国亲戚。冯·凯森家的长子暨城堡主人沃尔特当时已经成婚,他至少有两个可爱的孩子,10岁的、长着浅黄色头发的弗朗兹和大眼睛的小米茨。但是奥托却“嫁给了他的团”,他们这样说他。身着军装的他英俊得像奥维达[42]笔下的男主人公,穿着白色法兰绒的奥托打起网球来仿佛是一只腾跃的白虎,充满着力与美的诱惑……战前最后的那个夏天在罗林伯格,玛丽16岁,了不起的奥托30岁。玛丽就这样盲目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愁绪万千的下巴上还冒出了一粒疖子。

  奥古斯丁那天晚上也过了很久才睡着,因为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大脑又禁不住从活着的人转到那个死去的孩子身上,无法控制却又无能为力。他仍然沉浸在无比的遗憾当中,然后他想起了那场即将到来、充满了不祥之兆的审讯。

  黑暗中,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黑不见底的水塘,一条廉价的小船漂在远处、难以触及,水里似乎有个白白的东西……当他们发现时,她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他别无选择,只能带她回家。因为在那样的沼泽地上,黄昏时打下的一只野鸭如果没被猎狗捡走,那么到第二天早上就会只剩下一堆鸭毛。因此,当奥古斯丁终于睡着了之后,他梦到沼泽上爬满了那些可怕的、饥不择食的田鼠。

  温特太太也很晚才睡,不过她是故意的。她坐在床上,穿着瓦达密夫人去年圣诞节送给她的短寝衣,里面是一件褶边高领的亚麻白睡袍,借着烛光写着信——仆人的房间是不通电的。

  温特太太的“身段”现在看起来自然多了,丰腴富态;鲸须制的束腰被整齐地卷好放在椅子上。可是日渐灰白的头发看起来却异常稀少;白天是因为戴着某种棕色的发垫才显得那样浓密蓬松,现在那些发垫也被搁在梳妆台上。她的双颊陷了下去,因为她皓白的牙齿现在也放在梳妆台上。它们被浸在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里,杯子两边各有一个天鹅绒的相框,里面的照片一张是她已故的父亲,一张是内莉怀抱着还是婴儿的瑞秋。

  “亲爱的内莉,”她写道,“我和夫人说起了你、格威利姆还有亲爱的瑞秋的事,她真是个好人,她立刻说……”温特太太写得很慢,仔细掂量着每个字。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获得内莉的同意。

  瑞秋要是在这儿,那一定很好。她停了下来,想象着亲爱的小瑞秋这会儿在干吗,当然肯定是做着她该做的事:躺在哪里的床上睡着了。这个地方她无法想象,因为格威利姆的母亲现在的住处她从没去过。

  早晨六点,奥古斯丁被粗大的卧室烟囱里一群寒鸦的争吵声叫醒了。他躺在床上聆听着它们的鸣叫,因为他对鸟类的思维颇有兴趣,很想知道它们到底在争论些什么。寒鸦是一种出了名的群居鸟类,听起来它们像是在进行某种法庭裁断,显然,有人被群起而攻之了……

  “群起而攻之!”——是的(他想),似乎这就是所有社会合作的实际结果。那么,机不可失,该是我们人类停止这种鸟类行为的时候了!

  正在这时,门咔嗒一声开了,是波丽。她迅速爬上了他的床,期待着他的故事。

  同样是那个寒冷的早晨,上午八点,邮递员来了,温特太太将已经贴好邮票的信拿给了他。但他还有一封格洛斯特来的电报给她: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内莉昨晚开始阵痛,医生用自己的车送她去了医院。分娩很顺利。鉴于母亲不太正常的情绪,医生之前一直担心孩子在出生后的安全问题;但实际上,当他们把婴儿抱到她面前,她立刻给他喂了奶,因为昏沉的状态让她以为这是小瑞秋又来了。

  温特太太在信封上又加了几句话,然后将投递地址改成了那家医院。毫无疑问,现在对瑞秋来说,越早来这儿越好。

  另外一封电报到了格威利姆的疗养院。这个小小的牛皮信封给这衰弱的、腐蚀着一切的疾病气息里带进了一丝明白无误属于“外界”的新鲜空气。这个消息让他兴奋得有些失控,随后又是一阵骇人的剧烈咳嗽。

  是个儿子!那么他的名字应该叫塞万努斯……

  小瑞秋将会多么高兴啊!他多么渴望看到她第一次抱起她的小弟弟时脸上的样子!医生们肯定会马上让他回去的(他们确实很快就会这么做,但却是因为他们需要把他的床让给其他还有救的病人)。

  小瑞秋,还有多久她才能知道这个消息呢?他想着。对她来说,从格洛斯特码头到威尔士一定是个很棒的变化,只是威尔士有些过于封闭了。他母亲的新家曾是一个孤独的水闸看管员的茅屋,那时庄稼还需要管道输水灌溉,而水闸就在兰特尼的沼泽地上。

  这些人都不知道:瑞秋现在正躺在彭里斯路口停尸间一张法用橡胶薄膜的下面。

  格威利姆的老母亲一个人住,星期二她独自走了整整九英里去路口警察局报告孩子失踪了。不管她儿子在信里怎么说,她已经知道他快不行了;她知道内莉随时都可能生产。他们让她看了停尸板上的尸体,她崩溃了。现在她已经恢复意识,但暂时无法说话。

  因此,消息到达梅尔顿时,奥古斯丁已经动身前往彭里斯路口准备接受审讯了。

  第22章

  那年秋天,寒流比以往都早地来到了欧洲大陆。之后几天,它便越过海峡,撵走了多塞特醇和、潮湿的暮秋。

  玛丽这些天在梅尔顿的思绪充满了悲剧。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越过温特太太这个障碍,最大限度地给内莉提供帮助,但现在寒流已经袭来,她的大脑停止了运转。当然,多塞特从来不会像中欧地区那样寒冷;但是梅尔顿没有罗林伯格城堡里那些她曾经觉得好笑的巨大的陶瓷火炉,也没有双层窗户,甚至连集中供暖都没有。不列颠的房子如今并不比战前暖和多少,但看起来倒不然,女人们已经不再穿那些贴身毛衫、长及脚踝的衬裤和又长又厚的衬裙。所以在梅尔顿这样既大又干燥的地方,玛丽发觉在冬天总是难以进行任何思考:她的血液都被调去为冰凉的四肢作斗争了,因而大脑严重供血不足。所以,到了冬天,玛丽大多数的思考都是在澡盆里进行的,她的大脑喜欢热水就像海龟喜欢太阳一般,她将一天中所有最纠结的问题都存到了每天晚上梳洗吃饭前的沐浴时间里解决。现在,正是在她每晚照例的沐浴时间里,玛丽的脑电波扫描到了那个修道院,那儿一定很适合内莉和她的新生儿以及她患病的丈夫一起居住。

  那天早上,温特太太已经告诉她:医生很快就要让格威利姆出院了。玛丽提出要帮他们时,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央求的神情,因为她已经被他们深深感动了,所以极其渴望能得到这样的许可。内莉现在必定手头很紧;自然,格威利姆也“尚且”无法工作(所谓“尚且”,也只能骗骗格威利姆自己了!)。同时要照顾丈夫和刚出生的孩子,内莉肯定不能外出工作,即使她能在数以百万计的失业大众中幸运地找到工作……

  但是温特太太摇了摇头。钱不是问题,做了一辈子家庭女佣,她自己已经攒了将近三百镑的积蓄,这足够支持格威利姆过完他所剩无几的时日。养活妹妹理应是她分内的职责,而不是外人的。但是温特太太也为她的女主人感到难过,因为瓦达密夫人在被拒绝时看起来是如此悲伤。

  但是,有一种帮助他们是肯定可以接受的。如果格威利姆身体“见好”,他们得找个偏僻的地方住:地势高且风比较大的地方,比如白垩高地……

  听到“白垩高地”几个字,玛丽的脸突然亮堂起来,她要马上去和主人谈谈。但当她说完这件事,吉尔伯特却出人意料地告诉她“不好办”。实际上,当他拐弯抹角地说给他们一间农舍不太可能的时候,她都快气炸了!她最终没敢向他承认她其实已经答应了温特太太。

  现在,当玛丽一边在热水中舒展着身子一边想着那个修道院可以作为解决办法时,吉尔伯特已经在打着他的燕尾服白领结了,同时也在思考着。他和医生儿子那场轻松的壁球赛已经让他真正享受到了体育锻炼带给人——尤其是那些习惯久坐并已年过三十的人——的那种良好感觉,但是想到早晨和玛丽的争论又让他十分困扰。

  他们是很可怜,但这涉及原则问题。他怀疑玛丽最后是否完全理解他这样拒绝是何等正确的选择——这种怀疑让他痛苦,因为他爱玛丽。问题是他们都是陌生人,而他的首要职责是保证自己人,他试图向玛丽说明这一点。农舍不够住,连他新来的木匠现在也不得不暂住在出租房里,等着有空农舍腾出来给他。但玛丽似乎不以为然(她脑海中格威利姆奄奄一息的画面一直挥之不去)。那个单身汉木匠在塔科特家住得挺惬意的,她坚持道:难道他不能再等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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