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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吉尔伯特跟她说过小个子(劳埃德·乔治)似乎已经准备和好了,但阿斯奎斯依然小心翼翼、态度冷淡。“他心里似乎还有什么小算盘!”L.G.[40]——显然他对此深感惊讶——这样跟某人吐露了心声,后者又告诉了吉尔伯特。L.G。说:“我对那个老家伙有不同的看法,他就是不知道适时地遗忘。”

  私人生活里(她继续想着),如果有个阿斯奎斯真的什么都忘了,然后又开始和劳埃德·乔治那样的猥琐小人说话,肯定会被认为十分可鄙。但现在,即使是他自己的朋友都在责备他。因为在公共生活里,你是不能按照自己的爱好甚至原则我行我素的:为了获得权力你就必须牺牲自由意志,这似乎是相当矛盾的事情。

  而对于独裁,这又是多么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啊!对于一个独裁者而言,他的选择和行动自由怕是和人体金字塔顶上的杂技演员一样吧……

  玛丽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但小伙子们的讨论已经开始周而复始地绕着圈子。夜已经深了。“十一点了,”玛丽说,“我想我该上床睡觉了,你们……”杰里米听到这一下跳起身来,为自己滞留过久而满怀歉意。

  奥古斯丁将杰里米送到大门并帮他点亮了自行车上的灯。杰里米的父亲是个乡村牧师,家境并不富裕(杰里米甚至可能还要到政府机关当个公务员)。

  “我玩得很开心!”杰里米大声说,带着一种近乎惊讶的热情,“都忘了时间了!”他一条腿跨过车座,单手扶着车头,骑着车走了。

  奥古斯丁准备上床了。当他穿过舞厅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第20章

  波丽正做着噩梦——波丽,这个如此沉溺于爱的孩子!

  通常,当波丽刚刚睡着时,空气中会突然满是人手。不是有威胁的手,只是手而已。手从地板伸出来,从天花板上悬下来,从空气中冒出来——即使像她那样矮小,在它们中间也没有转身的余地。这并不可怕,但是今晚她做的是名副其实的噩梦——有史以来她做过的最可怕的梦。

  开始是万蒂奇先生的备餐室,温特太太穿着礼拜日的软帽和披肩坐在里面。但又不是很像温特太太……实际上,它更像是一头穿着温特太太衣服的狮子,它用相当愉快的口气对波丽说:“我们要带你去用晚餐。”

  她缩着身子向后退去,却看见许许多多深爱着她的大人沿着墙壁僵硬地站成了一圈,将她围在中间。所有人都变成了凶猛的野兽,尽管看起来不完全像。

  正在这时她看见了古斯坦,他正懒洋洋地站在那扇通往厨房过道的羊毛毡双开门旁边……

  千真万确,是古斯坦,因为他永远不会变成坏人!她向他冲过去寻求保护。

  但刚扑进他的怀中,她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这实际上是一只伪装的大猩猩,它伸出胳膊挡住了逃生的大门,和古斯坦一模一样的脸上露着残忍的微笑。

  一个陷阱,一个故意拿古斯坦的样子作为诱饵的陷阱!正在这令人惊慌又让人觉得遭到背叛的时候,她醒了。她仍然看见他站在那儿,但已经大大舒了口气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这个怪物不是真的。所以她握紧拳头,朝他的肚子打去,一边得意地大喊着:“我不怕你!我知道你只是个梦!”然后她张大嘴巴想把自己完全叫醒,结果……结果却发现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快要醒来,而喊叫也发不出声音。她仅仅从一层睡梦“醒来”,又进入了更上面的一层而已——现在她又要溜回到下面那一层了……怪物又变得真实起来。

  “哦,这么说我只是个梦,是不是?”他讽刺道,可怕的双手开始杀人般地向她逼近……她一直如此喜爱的古斯坦那粗糙的双手。

  极度的恐惧中,她被扼住的声音再次回来了。她用尽全力终于叫出声,醒来时满脸都是眼泪——黑暗如潮的房间里那只古斯坦——大猩猩仍然依稀可见(房里没有点上夜明灯,因为现代无神论的孩子们是不必害怕黑暗的)。

  正准备去往卧室的奥古斯丁听到了尖叫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但保姆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婴儿房,将穿着睡衣、抽泣着的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波丽已经安静了许多,但突然看到古斯坦站在卧室门口,她又开始疯狂地尖叫起来,被恐惧哽住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咳嗽,蜷起来的身体像是个浑身痉挛的婴儿。

  保姆粗暴地挥了挥手,叫他走开,他服从了,心里却是无比强烈的嫉妒和不信任。走过婴儿房过道时,他大声咕哝着:“应该炒了那女人!”(有一半是希望她能听见。)因为理所当然,一切都是她的错——她肯定吓唬过那孩子,什么妖怪啊,什么如果不乖大灰狼就要来吃你之类的故事。玛丽一边想尽量以不受传统观念束缚的新方式抚养孩子,一边又将她托付给保姆这样没受过教育的女人,这到底有什么用?“永远也不能相信那个阶级!”奥古斯丁酸溜溜地补充道。

  当然,这世上没有地狱,但真应该给这样的女人、这样故意教孩子害怕的女人安排一个!奥古斯丁对那个可怕的女人不可遏止的愤怒让他恨不得立马就去找玛丽谈谈,但可惜,她已经睡了。

  他知道肯定要有一场争斗,因为玛丽似乎已经被哈洛兰保姆施了催眠术。这真是让人惊讶,因为看看这两人,她们的分歧有多大……

  现如今已经没必要让孩子知道什么是恐惧——也没必要知道什么是罪!自从有了弗洛伊德的伟大启示之后就再没这些必要了……

  车子骑了一半,杰里米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迎面过来的车的大灯晃了眼睛。他跳下车子,把它推进了树丛里。

  但根本不是崔威特在开车。这是一辆大型豪华车,像游艇一样有着黄铜配桃花心木的干舷,里面亮着灯。这是梅尔顿军备厂的租用车,瓦达密家在重大场合有时会预定它。

  车里坐得满满的,一股脑儿全是头发梳得油光可鉴、身穿黑色大衣的年轻人们,并且都是面朝里坐着的——就像一群涌向新蜂王的蜜蜂——面朝着后座中央裹在格子呢旅行毯里的那个中心人物:那位身材瘦长、模样像鹰一样的约翰·西蒙爵士。

  第21章

  想到在主人回家前就上床睡觉,万蒂奇很震惊,所以他一直待在那儿照料左右。但是吉尔伯特和客人们到家的时候,玛丽已经睡熟了。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她突然醒来。有些事令她担忧——就是早些时候某人说的关于宗教降落到“信与不信的层次之下”。这当然不完全对!他应该说是“在争论的层次之下”。如今我们已经学会区分可被检验的概念和那些从本质上不可检验,因而也就不能再作争论的概念。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两个词来表达“信仰”,需要两个词来表达“真理”,因为两种情况下“信仰”和“真理”指的都不是一回事。

  毕竟连阿奎纳[41]提到信念时也认为它是涉及意志的一种行为。这就把它从可检验的真理——这理所当然才是唯一的真理中完全区分出来了,她急忙肯定自己说。

  透过更衣室的门,玛丽可以听到吉尔伯特的鼾声,这意味着他已经平安到家了。她希望他们这次能成功促成自由党的再度团结。当然,这是迟早的事——

  一点个性上的分歧可不能遣散像自由主义这样强大的力量。实际上,吉尔伯特说过,这个阿斯奎斯与劳埃德·乔治之间的矛盾有点像世纪初罗斯伯里-哈考特之争,但随后自由党便取得了有史以来最辉煌的一次胜利——1906年的大选。

  玛丽仍然记得那年一月的选举日阳光明媚,她和小奥古斯丁乘着女家庭教师的马车被送到了乡下。人人都戴着上了色的玫瑰花饰,即使上流社会最有教养的孩子都会对颜色不同的孩子吐舌头做鬼脸。

  这次(她预测着),自由党将会在1930年左右夺回大权。到那时,吉尔伯特……

  将脑中这两个纠缠不清的念头整理好之后,玛丽叹了口气,接着又睡着了。

  现在她开始做梦了——很多年了,这是头一次,她梦到了她德国的表兄,奥托·冯·凯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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