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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月》(1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8日16: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泽宇

  “湘儿……”年轻执事柔声唤着她的名字,竟不忍心再多看一眼,他轻轻抚着那张昔日娇艳如花的脸,心痛地看着她,目光温软如水,“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是谁?”他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顿化作千万只手,将他的心脏落叶般生生撕碎。

  湛泸不再迟疑,蓦然抬起手里的墨纯剑,那凄清的剑锋贴着女子肌肤滑过的同时,绑在她臂上的麻绳顿时一圈圈松开,掉落在地上。失去了绳索的固定,虚弱的魔教女医再也无法支撑,她身体一沉,倾倒在魔族执事怀中。而那冰冷孤傲的男子仿佛也完全变换了一个人,他是如此耐心而温柔地抱着她,腾出另一只手将披风拉过来,紧紧裹住她残破的身体,为她抵挡着风寒。

  在这样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刺骨的寒气仿佛无数银针刺痛着骨髓,皮肤上的裂口宛若被覆上了冰碴,牵扯着一丝丝血肉模糊的神经,每一分毫疼痛都是那般真切而敏感。年轻执事抱着她缓缓席地而坐,他疼惜地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试图用体温融化她冰冷凝固的血液。

  过了许久,怀中的女子微微动了动手指,他胸膛里温厚的暖意让她逐渐苏醒过来,魔教女医微微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他苍白绝美的容颜,嗅到他颈下年轻温热的气息,这缕淡淡的清香让她拥有空前绝后的安全感,却在清醒的一瞬间化作悲哀的清泪,夺眶而出。

  “湘儿不哭,他们是怎样对待你的,我会让他们加倍偿还回来!”他为她拂去颊边的泪,紧紧抱着她,在她耳畔温柔低语。年轻执事这样默默说着,随后抬起头望着那些狼狈逃窜的魔族下属,唇角缓缓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那样魅惑锋冷的浅笑一如凌厉的刀,轻轻刻上他的容颜。

  “一个都不许走,给我回来。”他的声音穿越过长长的甬道,冰冷到极点,黑色钢剑就横放在他膝盖边,似乎随手都能将人化成漫天飞舞的烟尘,青白色的劫灰从他身侧飘散而过,他洁净的头发和冰冷的容颜恍然间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这句话仿佛一个刻满篆隶的古老符咒,那些正准备逃出甬道的魔族下属听到后,身体顿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立在那里,再不敢向前一步。他们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恐惧,脸色惨白如死,机械地转过身来靠着墙角蹲下,双手不由自主地抱紧头——他们虽然不敢忤逆教主的旨意,但也深知执事大人是位招惹不起的主儿,教主纵然凶悍,却经常对这个固执的嫡子无计可施。

  “是谁把潇湘女医打成这个样子的?”他抬起头来,冷眼扫过他们的脸,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这群狼……平日里深受教主器重,大概也知道自己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现在竟敢用保持沉默的方式对他断然抗拒——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望着他们沉默的眼睛,年轻执事努力抑制着内心激荡的愤怒,“到底是谁胆敢打她?!以为我不敢杀你们么?”他吼起来,披风一挽将长剑带起,直刺那群瑟缩在墙角的人。

  “啊——”那些魔族下属吓得厉声尖叫起来,团团抱在一起,幽静森冷的甬道里传出这样尖锐的声音甚是恐怖,仿佛某种原始而狂野的动物在哀嚎,他们恐慌地蜷缩着身体,不敢看他的眼睛。

  旁边掌管地牢的魔教禁卫长惊恐不安,面如土色,他战栗道:“属下……怎敢打潇湘女医,那是教、教主……吩咐过的,”他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声音细弱蚊蝇,“属下知道潇湘女医是大人的未婚妻……怎生动得?可那是教主亲自下的手啊,大人果真冤枉小的了!”

  “你还敢狡辩——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手段么!”湛泸将墨纯剑向前一送,冷酷阴郁的眼眸里漫开浓重的杀气,他望着絮絮叨叨说出这些话的禁卫长,只觉得无穷无尽的愤怒,恨不得立刻斩下他的头颅,凡是走进地牢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去?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何必推脱到教主身上,他们的手段倒是比教主更甚。

  而那魔族禁卫长显然是被吓傻了,他神情呆滞,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闭嘴!”湛泸心底涌上一阵翻江倒海的烦躁感,他顿时觉得压抑,这些人都是教主的心腹,自己纵然痛恨却不能发泄。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魔族禁卫长脸上,将他打翻在地,年轻执事喘息着,长剑在手中握了许久,最终还是无法刺出,“给我滚!”他咆哮着扔掉剑,目光瞬间凌厉如刀,那些魔族下属夺路而逃。

  “湘儿,我们走……”年轻执事回身扶着潇湘,与方才生气的情景相比,他竟温柔得判若两人。

  “何必呢……你并没有遵守承诺啊……”魔教女医虚弱地睁着双眼,极度的憔悴与衰竭让她的声音轻若梦呓。她靠在魔族男子坚实的胸膛前,眼神痛苦地望着他的脸,披散的乱发遮住她脸上的悲戚,在那凌乱的发丝后面,蓦然有大滴泪水潸然而落,淌过道道深红的血痕,“为什么骗我……既是骗我,为何现在又要救我?”

  年轻执事轻抚她颊边的泪痕,痛苦地摇着头,然而所有话语却都凝噎在喉间,他暗蓝色的深眸中流露出无限伤感,这一刻难以承受的疼痛在心底喷薄而出,似是要将他化为齑粉,“我怎会不遵守承诺,湘儿……碧灵丹的事我真的没有说啊!我自是明白那样做的后果,又怎么忍心看你受到伤害呢?我只恨自己枉为魔族执事,连最在意的人也保护不了。”他心痛地对她解释着,但此时所有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宛若枯死已久的落叶和杂草欲盖弥彰地覆过大地,呈现的是沧桑和朴实的落寞感,掩盖的却是填满荆棘的暗井。

  “不忍心?”粉衣女子微微苦笑,她缓缓地摇头,细腻白皙的手指染着大片的血和泪,一寸寸地抚过他苍白的侧脸。血污残留在他的脸上,滚烫的温度如烈火般灼烧着那张高贵悲戚的容颜,她的眼里满是忧伤欲绝的神情,平淡的话语却如剑锋般堪堪划过他的心脏,“呵,没有什么不忍心的,你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会在意我?”

  魔教女医血红的双唇宛若枯萎的玫瑰花瓣,颤抖着低声说道,她就这样凝视着他的眼睛,眼里带着伤痛与失望,凝涩的月光穿透地牢冰冷的窗棂,照在她惨白寡淡的脸上,仿佛深藏着无数刻骨的委屈与悲痛——她始终不敢相信,亦不愿相信他出卖了她,然而碧灵丹的那一幕却是被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吞噬般的绝望让她感到锥心刺骨,亦感到痛恨,魔族女子眼睛里燃烧着恨绝的火焰,长而尖利的指甲隔着黑色绸缎,深深嵌进他的手臂,她几乎是咬着牙低声询问他,“告诉我……我爱错你了,是不是?”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样质疑的话几近让他感到疯狂,他任凭她发泄着,只是默默忍受着疼痛,这一刻他忽而有种被阴影覆盖的感觉,天地在瞬间变成了浑然一体的铅灰色,对他的呼喊全然失去回应,其厚重感压迫得他无法呼吸。他竭力辩解着,然而她一捧清冷失望的目光即刻便可化作快刀,切进他的咽喉。

  “为什么不相信我,湘儿……我真的没有说那件事。”年轻执事眼里含着酸痛的泪,看着她满是伤痕的面容和身体,他已无心去解释什么,只觉得肝肠寸断。他想紧紧抱住她,却在手臂探过她身体的那一瞬震住——她的身下早已染成一片猩红,无数道伤痕纵横过她娇嫩的肌肤,“啪嗒啪嗒”鲜血从翻卷的皮肉中淌出来,染红女子整个洁白的肩背,在青石地面的积水中缓缓散开,一如凄美却寂寞的烟花。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已经被打成这样,即便是见惯了鲜血的他,也无法克制内心的震惊——他难以相信地看着她,独自承受这样痛苦的煎熬,这个娇弱的女子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年轻执事再也无法克制,他把女子拉到背上,不管不顾地冲出地牢,“湘儿,有些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解释,你不要说话,现在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此刻,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族医为她治伤。

  他背起她奔跑着穿越过甬道,周围青石与泥土砌就的高墙简陋而坚固,苍凉的露水从墙面的缝隙里渗透出来,一滴一滴流淌到地上,汇聚成一滩滩空明青碧的积水,宛若凝冻的刀光剑影。此前他未曾留意过这座漆黑森冷的家族地牢,然而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里竟然散落着这么多破碎的骨片,上面残留着烈火般凄惨炽热的血液,找不到任何生息……他恍然间有种沦陷进地狱的感觉,身为魔族执事,他第一次感到无与伦比的寂寞和恐慌。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离地狱竟是那样近。他本不想再过那种艰难黑暗的日子,却殊不知坠落在此的东西,无论多么美好都必将遭到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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