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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月》(1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8日16: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泽宇

  这里依旧宁静,伫立在悬崖前能够看到整座碧落东城,剑波河清晰摇荡的流水还同他们儿时记忆里那般纯深,一叶知秋,河边几棵桃树的花瓣已拂落凋零,只剩枯槁的褐色枝干斜斜刺向天空,仿佛苍鹰伸展开枯损的羽翅,盘旋在自己的领地上凄叫。

  深秋的雨丝依然冷冷地降临,潮湿的气息宛如一缕幽婉凄凉的箫声,将暗夜融化成一抹清姿丽影。孤清的落星划破长空,在苍穹残留过几道淡漠无痕的遗迹,便消逝在几十里外的远山后面了。寂寥填满了每个角落,若是这里就此沉睡,该有多好……遥望城池里那些繁华琳琅的街道,看似满地芳菲,然而却孰人得知那半城落英掩盖的是权谋与杀戮?

  潇洒的剑客跃下马背,倚靠在岩石边远远地眺望着,清疏萧瑟的长衫落落飘卷,他沉眸里翻涌起无数波澜,短短三天……所有事情都像是在做梦,曾经的一切似是归来,却再也没有最初的感觉。夜闯炼尘关,重遇湛泸,还有昔日兴盛的巫马氏族……无论发生什么,都始终和手里的剑紧紧牵绑在一起——

  呵,武林啊……注定要与杀戮为伴!

  碧流听风静,暗月绕陈香。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论有多疲倦,只要看到这片明丽的山坡,他心底焦躁的情绪就会逐渐平静下来,老巫马那个嗜血成性的魔族教主,若是看到如此干净清纯的中原,会不会就此罢休忘记仇恨呢?

  他转念又摇摇头,这种想法真的可笑……像他那样的魔鬼还会为什么所动心?无论是亲人还是故旧,到现在还不都做了他玩弄于股掌间的木偶?就连湛泸……他的亲生儿子,不是也成为魔族执事,为他卖命了么?潇湘不是也——

  潇湘?!秦映猛地一怔,他眉间神情凛然,霍然起身,是的——潇湘要怎么办呢?自己毫无知觉地,竟然把那个冷寂如冰的魔教女医忘得干干净净,湛泸会不会把碧灵丹的事情说出去呢?他那魔王父亲若是知道了,必定不会放过她。

  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回去看一看!青衣剑客心里顿时涌起无限的忧虑与惊恐,他纵身跃上马背,黑色追风顿时掉转方向,雄健的马蹄如雨点般溅落在土地上,它虽然体态饱满轻灵,然而踏出的每步却犹如钢铁般稳重,带着青衣剑客穿透一帘清雨,急促地奔进夜兰坡深处。

  深黑色的夜空下是一片寂静,巫马寨的石牢禁地内泛着暖橘色的灯晕,宛若幽冥界的地狱之火,浓郁如花般烂漫燃烧。隐隐有暗影游荡在坚固的围墙间,避过所有魔族哨卫的耳目潜入地牢,那片冷峻的身影轻敏迅捷,掠起地牢里腐肉的气息,让人止不住恶心。

  “是谁?”被囚的魔教女医微微睁开眼睛,目光中含带着一丝惊异。

  一根细长的食指轻轻竖在她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眼前的人轻纱遮面,一袭黑色锦缎夜行衣在昏黄的烛火里透射着柔和的光泽。他周身围绕着逼人的灵气与大片阴柔的杀意,而那双独特的暗蓝色眼眸望着她,却漾着淡然怜惜的雾水,清黑的剑锋悄然划过,伴着钢铁碰撞的清脆震鸣,紧扣女子玉腕的铁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谁?!是谁在那里!”然而,一瞬间,钢剑断锁声打破了所有静穆,仿佛在一瞬间惊动了蛰伏在黑暗中的魔,石壁上的昏黄烛火骤然变成亮红色,大片绚烂凄绝的焰火交织在一起,翻腾着漫卷着,热烈地燃烧,吞噬般攀着墙垣爬过来,阻断着一切通路,黑衣下属纷纷从甬道处赶来。

  “有人劫狱!抓住他们!”

  夜行者面纱下的唇角轻轻上扬,长长的黑衬衫垂下来,飞卷的衣摆宛若宽大的羽翼,包裹住他颀长的身躯。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身侧,然后面对着石牢飞速聚集的成百上千的魔教听命者,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容,随即,他纵身抱起虚弱的魔教女医,飞身掠过潮湿昏暗的地牢,荡动在天顶上横空贯穿的数条铁锁间。

  “不好!他想利用铁锁从天窗滑出去,快抓住他!”石牢禁卫长厉叱道,所有的听命者顿时像人偶一般飞快聚集,涌动着奔向寨外,试图在出口处截住他,“用箭射死他们!”禁卫长大声呼喊着,迅速指挥下属搬来弓箭,他的右手顺势扔出三支喂毒的银镖。

  横贯半空的铁锁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回荡在地牢深处,那根索道的每一个骨节处都连接着缓冲链,使滑行的速度不致太快而将人甩脱,夜行者紧紧抱住渐渐衰竭的魔教女医,另一只手牢牢把住铁链,掠着风滑过索道,两人拂散的衣袂宛若流卷的朔风,在半空中簌簌飘转。夜行者带着潇湘躲避着一支支擦身而过的铁箭,肌肉并未受到撕扯和箭伤,然而他的膝盖竟缓缓淌出血来——那是被钢刺穿透的伤痕。

  殷红的血珠宛若玛瑙渗透过黑色绸缎,灌进他的长靴,温度灼热如火。

  “快点!他就要撑不住了!”立在铁锁下方的魔族禁卫长见此情景,兴奋地呼喊起来,他眼里闪烁着光点,带着一丝杀戮的快意,再次甩出三支银镖,周围的魔族下属放箭的次数也愈加频繁起来。

  夜行者来不及躲闪,双腿袭来的剧痛让他的动作变得滞缓起来,一支银镖深深插入手臂,剧痛瞬间从手臂漫及全身,血液极速涌流,细微的青黑色血管布满了他的右臂,里面流动的是鲜血与毒汁混合的液体。

  他凝望着手臂上的伤口,咬紧牙关忍住膨胀的剧痛,肩背在萧瑟的风里微微颤了一下。周围的毒箭飞梭般向他射来,他顾不得仔细料理伤口,黑色缎袖间恍然滑出一柄清冷的短刀,他手腕一转,眼里露出一丝狠绝的光,猛地切断伤口上方的血脉,黑色的血潺潺流淌出来,身体里的痛苦微微得到缓解,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已带着魔族女子横飞到另一根铁锁上了。

  整座魔族地牢顿时灯火通明,亮丽猛烈的火焰凄厉耀眼,如荼毒的山花般妩媚地绽放。冷峭的风如潮水般涌进地牢,竟然缭绕着肠断长亭的悲凉和阴森,魔教禁卫长已经发出了劫狱警报,想必不出一刻钟,便会有成千上万的傀儡蜂拥而至吧?

  他这样想着,果然看到锁链下方,有密密麻麻的魔族傀儡从通道奔涌进来,他们的脸并非平日里充满活力的麦麸色,而是变得青灰暗淡,狰狞可怖。这些魔族傀儡手握着雪光流动的钢刀,将幽暗的地牢映照得亮如白昼,他们人偶一般机械而疯狂地挥动着钢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死气沉沉地驱使着,根本没有往日鲜活的气息。

  不行……要赶快离开这里!这些人身上的魔性已然被自己激发出来了,当魔族傀儡面临突然的袭击时,他们心里就会有一种嗜血的迫切渴求,与此同时,最初被俘虏时他们身上植入的魔性也会逐渐复苏,激发出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是可怕而惊骇的,会令他们连死亡都不再畏惧,利用瞬间的爆发力将袭击者杀死……夜行者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低头看看手臂上流淌的黑血,又看看怀中女子苍白的容颜,紧咬牙关,竟挥剑决然斩断了连接着索道的那排缓冲链。

  失去了缓冲链的阻力,铁锁如同闪电般疾速而下,钢缆从骨节滑道上一路滑下,所过之处摩擦起无数璀璨的电光花火,其高频的磨损已经形成了蜂鸣一样尖锐的声音,在触到耳膜的一瞬便可将思维化为齑粉。骨节形的索道仿佛蜕皮的游蛇,包裹骨节的铜管裸露出光滑的表面,周围的空气和光线变得涣散而模糊,被拉长成一片浑白色,凌厉如刀的烈风卷荡在周身,仿佛要将悬在半空的两个人生生切开!

  ——然而,抵达的时间也是极快的,短短一瞬,他便抱着魔教女医稳稳落在天窗的平台上。

  “晚安,宝贝们。”他回眸低望着天窗下那些目瞪口呆的魔族下属,在心里默默说着,唇畔的微笑依旧冰冷孤傲。

  窗口处,仿佛站在云端的男子长袍被雾气吹散开,容颜深陷在风帽遮盖的阴影里,宛如沉默的雕像一般高贵刚毅,他眼神冷淡地望着那些聚集而来的魔族傀儡,随即跳下天台,融进浓厚的夜色中。

  巫马寨外的树林寂静无声,黢黑一片,盘根错节的树木遮蔽了星空,淡漠的清辉宛若细腻的粉尘,悬浮在纠结缠绕的枝叶间。凝结的月光被枝条毫无规则地剪成一段段,掉落在满地铺陈的枯叶上,一直向树林深处蔓延,这里是靠近巫马寨后门的丛林,那晚若非魔教女医相告,谁又能想到这里还隐蔽着一处暗门呢?否则赶回山庄时,他们恐怕就要从百残门折返回去了——到时候就是十几条命也未必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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