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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伯维茨的赞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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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1日14:51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美]小沃尔特·M·米勒 著 栾杰 译

  暮光退去,繁星升起,弗朗西斯的临时居所终于完工,被建造得尽可能结实。但能不能防得住野狼,这还有待考验,而这考验马上就要降临了,修士已经听到几声狼嚎从西方传来。他重新燃起火堆,但火光外围还是一片漆黑,修士无法出去采集他每日所需的紫色仙人掌果实——这是他唯一的营养来源,除此之外,只能在星期日领到几小捧来自修道院的炒玉米,那是带着圣餐巡视时分发的。大斋戒感召守夜之时,修士的执行比教条还要严格。实施起来只剩简简单单两个字,那就是“挨饿”。

  而今夜,饥饿的折磨对弗朗西斯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要压制住冲回修道院报告他的发现这一蠢蠢欲动的欲望。要是这样跑回去,那就是宣告感召守夜的目的没有达到,又要延长了。因此,在大斋戒期间,不管有没有受到感召,弗朗西斯都要待在这里老老实实守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修士透过跳动的火光凝向黑暗中辐射幸存者庇所的方向,迷蒙中,修士想象一座大教堂拔地而起,高高耸立。这个幻象让他愉悦,但是难以想象有谁会挑选沙漠边缘如此偏僻之地作为核心创建教区。好吧,如果建不成大教堂,那就换个小一点的教堂——矗立于荒野的莱伯维茨教堂——周围有花园、围墙,还有敬奉圣人的祠堂。带着束腰的朝圣者如潮水一般从北方涌来。来自犹他州的弗朗西斯“神父”引领这些朝圣者游览废墟,甚至还穿过“二号舱”见识到“密闭环境”的精彩绝伦,见到了烈焰焚世时代的墓室。后来,他为朝圣者们主持弥撒。那时,他会站在圣坛石板上,石板下面存放着教堂名字主人,即圣人的遗物。那会是什么呢?一点粗麻布?绞刑吏绞索上的一缕纤维?还是锈蚀的箱子底发现的碎指甲?或者就用《赛马消息》!但幻象破灭了。弗朗西斯修士晋身牧师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莱伯维茨修道院并非以传教为使命,只需要几个的牧师来满足修道院本身和其他地方一些小教会的需求。更何况严格来讲,“圣人”目前还只是位受福之人,可能还永远没有机会获得册封,正式列为圣人。除非圣人显灵,创造一些更好更可靠的奇迹来证明他值得获得一个宣福礼。然而即使如此也并不像封圣那样万无一失。受福之后,莱伯维茨修道院可以光明正大地敬奉他们的创始者和保护者,但不可以主持弥撒和圣事。于是这座梦幻教堂又缩水了,变成了路边的祠堂。朝圣者汇成的滚滚人潮变成了涓涓细流。新罗马教会正忙于解决其他重大问题,如为圣女天赋寻求正式定义的请愿,多明我会依据《圣灵感孕说》提出:不仅仅是心怀慈悲,圣母还有天赋力量,正如伊娃被流放世间前所拥有的力量一样。其他教会的一些理论家承认这是值得赞许的推测,但是认为这指的并非一回事。他们主张一个“创造物”也许可以“性本善”,但并不具备天赋。多明我会尊重这个观点,但认为其他教义中对于天赋也有暗示,如《圣母升天》(天赋永生),《隔绝本罪》(暗示天赋正直),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新罗马教会忙于解决这类争论无暇他顾,看来莱伯维茨的封圣请示早已被他们束之高阁,积满尘埃了。

  断断续续的朝圣者走向圣人祠堂的幻象也让弗朗西斯心满意足,沉入梦乡。等他猛然惊醒,火堆已经燃尽,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明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周围还有什么其他人吗?他眨着睡眼扫视黑暗的周边。

  泛着红光的余烬另一端,一头黑狼也向他眨了眨眼。

  见习修士尖叫着冲回自己的庇所。

  “我叫出声了”,他浑身打颤地窝在用石头和树枝搭乘的洞穴里,认定这声触犯缄默的教规的尖叫只是无心之过。弗朗西斯躺在那里,紧紧搂住金属箱子,祈祷大斋节能快些过去,而此刻洞穴外面传来兽爪在抓挠石头的声音。

  3

  “……后来,神父,我差一点儿就拿了面包和奶酪。”

  “但是你并没有拿,不是吗?”

  “没有。”

  “那么你的行为没有罪过。”

  “但是我是那么想要它,甚至都仿佛尝到它的味道。”

  “有意的吗?你是自愿享受这种幻象吗?”

  “不是。”

  “你试过摆脱它,不是吗?”

  “是的。”

  “那就没有贪吃的罪责。你干吗为这个忏悔?”

  “因为后来我发了脾气,向他泼了圣水。”

  “你做了什么?!”

  谢洛奇神父身披圣衣,凝视忏悔者的侧影。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忏悔者头顶烈日跪在他跟前。神父怎么也想不明白,像这样一个孩子(到现在看来不是特别聪明)在这完全与世隔绝的沙漠,远离消遣,更没有诱惑,怎么可能会犯下罪恶或接近于犯罪的恶行呢?这个孩子随身所带的只有一串念珠、一块打火石、一把小刀和一本祈祷书,这能出什么问题呢?谢洛奇想不出来。可忏悔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讲完。神父的关节炎又来纠缠他了,但是随身携带的小桌子上放了巡视所拿的圣餐,神父只好站着,不然就得和忏悔者一起跪下。神父点燃一支蜡烛放在盛装圣体①的金色小箱子前,烛焰在烈日照射下几乎没有一丝痕迹,像是已被微风吹灭了。

  ①经过祝圣的面饼或圣餐面包。

  “但如今驱魔已经得到允许,不需获得上级批示。那你想为什么忏悔,为发脾气?”

  “也为这个。”

  “你是对谁感到愤怒?那位老人——还是因为你自己差点儿拿了食物?”

  “我——我不能确定。”

  “好吧,那就做个了断。”谢洛奇神父不耐烦了。“指责你自己,不然就不要。”

  “我指责自己。”

  “原因呢?”谢洛奇神父叹道。

  “脾气上来时滥用了圣礼。”

  “‘滥用’?你当时怀疑魔鬼作怪的理由不合理吗?你仅仅是生了气就用圣水泼他的吗?就像朝他眼睛洒墨水那样?”

  弗朗西斯修士听出了神父的讽刺,不禁局促不安却又犹豫不决。对他来说,忏悔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找到合适的话语描述自己的罪行实在太难,而且每当回忆自己的动机,他就陷入绝望的困惑。而神父往往也帮不上忙,“不是你做过,就是你没做过”——这倒是清楚了,不是弗朗西斯做过,就是没做过。可是修士还是没完成忏悔。

  “我想我是一时失控。”弗朗西斯最后说。

  谢洛奇张了张嘴,正想追问,又觉得还是不要追问为妙。“我明白了,那还有什么?”

  “七罪之饕餮。”弗朗西斯踌躇了一会儿说。

  神父叹了口气。“我们不是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吗?难道这是又一次?”

  “昨天。我看见一条蜥蜴,神父。它身上有蓝黄相间的条纹,后腿棒极了——像您的拇指那么粗,圆滚滚的全是肉,我一直都在想着它尝起来该有多像鸡肉,外面烤得又黄又脆,而且——”

  “够了!”神父打断了他,饱经沧桑的脸上只掠过一丝反感——毕竟这个孩子在烈日下的时间很久了,“你很享受这些想法吗?没有尽力驱除这诱惑吗?”

  弗朗西斯涨红了脸。“我——我试着抓它,它逃走了。”

  “这样,不仅想了,而且做了。只有这一次吗?”

  “呃——是,就一次。”

  “明白啦,思想和行为不纯洁,大斋戒期间有意愿吃肉。今后忏悔请讲清楚。我本以为你已经正确反省过你的罪行了。还有别的吗?”

  “还有很多。”

  神父皱了皱眉。他还要巡访多位隐居修士,还要冒着烈日走很长的路,而且膝盖正隐隐作痛。“请尽快说明。”他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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