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伯维茨的赞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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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西斯的撬棒突然弹出了手，恰好敲在自己的脑壳上，接着落入地洞无影无踪。这重重的一棍敲得弗朗西斯眼前一黑，滑落的飞石又砸在他背上，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可还是摔倒了。直到小腹猛然撞到坚硬的地面，弗朗西斯才确定自己掉进了坑里。岩石滑落的撞击声震耳欲聋，还好一会儿就停歇了。

　　眼睛被扬尘弄得睁不开，弗朗西斯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思量着到底能不能动，要知道后背的剧痛可真是钻心。他费力地从罩袍里抽出一只手来，细细摸索肩膀之间的痛处，那里可能碎了几块骨头。果然那里摸起来粗糙不平，而且剧痛难忍。抽出来的手指湿乎乎的，沾满鲜血。弗朗西斯试着动了动，可不禁呻吟起来，又静静躺下不动了。

　　耳边传来翅膀轻拍的声音，弗朗西斯一抬眼，正瞥见一只秃鹫要从几码之外的碎石堆俯冲下来。见修士动了一下，那大鸟又振翅飞走了。但弗朗西斯想象着秃鹫曾凝视他，那充满母性关爱的眼神，如同一只忧心忡忡的母鸡。弗朗西斯急切地翻过身，一大群黑色的天国之主聚集而来，它们好奇地压低身子盘旋，掠过石堆。弗朗西斯稍微一动，它们便冲向高空。他突然不再理会那可能撞碎的脊柱和肋骨，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那群黑色大鸟们失望透顶，又乘着热空气冲上云霄，然后解散队伍，各奔东西。弗朗西斯期待着圣灵所派的黑色使者的降临，这些黑鸟似乎也急不可耐地要代鸽子履行职责，收割灵魂。然而，黑鸟们时不时的试探终于让修士不耐烦了，他试着耸了耸肩，发现后背被利石砸过的地方只是受了点淤伤和擦伤。

　　塌陷处激起的一柱烟尘被微风渐渐吹散。弗朗西斯希冀修道院的瞭望塔上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前来查探。他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口子，足足有半堆碎石涌入洞中。一行石阶向洞内延伸，可惜塌陷之时被埋了大半，只有最上面几层露在外面。乱石静静等待了六个世纪，直到弗朗西斯的到来，促成了完全的塌方。

　　石阶旁边一面墙上露出被掩埋一半的标牌，字迹依稀可辨。弗朗西斯利用自己掌握的极其有限的灭世前英语，一字一顿地低声念道：

　　辐射幸存者庇所

　　仅限人数：15

　　供给品限度，单人：180天；除以实际人数分用。入室后，第一道舱门将紧锁密封，入侵者防护盾将通电以抵制妄图进入的受污染者。室外警示灯打开…

　　剩下的字迹被掩埋了，但第一个词就足以让弗朗西斯震撼了。他从未见过一只“辐射”，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碰见。关于这个怪兽的真实资料早已失传，但弗朗西斯听过关于辐射的传说。他惊恐地画着十字，步步倒退。历史上有传说，受福之人莱伯维茨也曾遭遇辐射，并被其折磨数月。直到受洗时才用咒语驱走了这恶魔。

　　在弗朗西斯的脑海里，辐射是只半身的火蜥蜴。因为据古老的传说，这怪物正是烈焰焚世时出生的。而另一半则是趁少女熟睡夺走其贞操的淫妖。流窜世间的畸形怪物不是仍被唤作“辐射之子”吗？魔鬼能够利用曾用来折磨约伯①的一切苦难来折磨常人，这不只是教义上的故事，而是赤裸裸的事实。

　　①见《圣经旧约》第一卷《约伯记》，约伯饱受魔鬼试炼，仍坚信上帝。

　　见习修士盯着这块标牌，心慌意乱。上面的意思写得清清楚楚，他无意中闯入的这个房间(但愿魔鬼抛弃这处所了吧，上帝啊！)，里面不是只有一个骇人的辐射，而是有十五个！修士颤抖着摸寻身上的那瓶圣水。

　　2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脱离对异教偶像之崇拜。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避开暴风和闪电。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免于地震之灾难。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远离瘟疫、饥荒和战乱。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远离这吞噬一切的爆炸点。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脱离这钴辐射雨之灾难。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远离这锶辐射雨之灾难。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避开这铯尘之灾难。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脱离这辐射之灾难。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远离这怪物之作乱。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结束这畸形之诅咒。

　　哦，主啊！请解救我们，

　　脱离这永世之劫难。

　　罪人无知，

　　诚心祈祷，请倾听我们。

　　您必将饶恕我们，

　　求您聆听！

　　您必将原谅我们，

　　求您聆听！

　　您必将指引我们诚心悔过，

　　诚心祈祷，请倾听我们。

　　弗朗西斯修士小心翼翼地弓着腰，战战兢兢地踏上这古老石阶，深入辐射避难所。每喘一口气，修士就低声祷念《圣人祷文》中的短句。他手中的武器只有一瓶圣水和一支火把，那支火把还是刚刚才在昨夜的火堆余烬中引燃的。他已经等了一个多钟头，希望有人能来查探这尘土滚滚之处，结果没人过来。

　　要放弃守夜的职责，即使一小会儿都是不可容忍的，只有生了重病或接到返回命令才可以接受，不然就违背了他作为一名真正的修士，要终生服从莱伯维茨教条的庄严承诺。倘若违背教条，弗朗西斯修士将毕生痛苦。因此，摆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或者在太阳落山前深入这骇人的洞穴亲身查探，或者对地洞中可能隐藏的一切不闻不问，仅凭它们苏醒后在夜间流窜。夜间已经有狼的威胁了，而那些让人担忧的动物还不过是血肉之躯。对于没有实际形态的怪物，还是白天撞见更好些。不过现在太阳已经西沉，地洞里的光线也很微弱了。

　　掉入庇所的碎石在石阶处堆出了一座小山，在楼梯口处高耸着。碎石和顶棚之间只有窄缝。弗朗西斯伸出脚小心地探路，前方斜坡陡峭，只能这样前行了。就这样，在这身前身后不知有何物的神秘空间里，修士在松散的碎石堆里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向下挪动。偶尔停一停，倾斜一下火把，让变弱的火苗燃高。这时候，修士会努力估测周围的威胁和下面的危险。虽然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至少可以看清三分之一的地下室都被顺着石阶涌入的碎石填满了。碎石覆盖了全部地面，触目所见的家具都被挤碎了，还有一些可能完全在碎石的掩埋之下。金属柜子七歪八扭地倒在一旁，大半陷在石头里。房间另一端是一扇金属门，上面的铰链向修士垂过来。金属门被石头封得死死的，油漆斑驳的大门上，所印的字母依然清晰可见：

　　内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