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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伯维茨的赞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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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1日14:51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美]小沃尔特·M·米勒 著 栾杰 译

  几分钟后,坐在一块碎裂的地基石板上,弗朗西斯开始把托盘里的金属和玻璃零件一一取出。大部分是些两端带金属线的小管子。这种东西他曾见过,修道院里的小博物馆收藏了一些,大小、形状、颜色不一。还有一次,他曾见过山地异教的一位巫师脖子上挂了一串这种小管子作仪式项链。山人认为它们是“神之部分身体”,而传说中的分析机是山人们所崇拜的大智慧神。据他们讲,巫师只要吞下一个管子,就能做到“永无过错”,从而能在山人之中树立不容争辩的权威。假如吞下的管子是有毒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修道院博物馆里的这种零件也是连着一起的,但不是作项链用,而是嵌在小金属盒底部,复杂无序像个迷宫,标牌写着:“无线电底盘:用途不明。”

  手提箱盖子内部贴了一张字条。胶水早已化为粉末,墨水早已退色。纸条被锈迹沾染得发黑,就算上面字写得再秀气也难以阅读,何况字条上的字是草草写就的。修士一面断断续续地辨识,一面清空托盘。这些字有些像某种英文。尽管很勉强,但半个小时过去后,他还是解读出来大部分内容:

  卡尔——

  一定要在二十分钟内搭架飞机确保[无法识别]。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确认是否进入战争状态前让埃姆待在那里吧。求你了!尽量把她列入庇所的候补名单吧。在我的飞机上没法为她弄到座位。不要告诉她为什么我让她背这箱垃圾。但在我们确认之前,尽力把她留在那里,直到最差的情况[无法识别],有个候补人员没有出现。

  I.E.L。

  附:我在[无法识别]上加了封条,还在盖子上贴了“绝密”,以防Em翻看,还匆忙抓了一个工具箱装这些文件。把它锁进我的保险柜或别的什么地方。

  在弗朗西斯修士看来,这张草草写成的字条,内容简直莫名其妙。他此时已经激动过了头,什么都想看可什么都看不进去。最后对着字条作者潦草的笔迹嘲笑了一下,弗朗西斯开始移除托盘的托架,以便取出箱子底部的文件。托盘是呈螺旋状相连的,也就是说,要旋转托盘才能把文件一份一份取出来。然而固定用的大头针却锈得死死的,弗朗西斯发现,需要从托盘夹层里找个短小的钢制工具把它们撬出来。

  修士终于取出了最后一个托盘,他崇敬地触摸着这些文件:这一沓文件是多么珍贵的宝藏啊!它们逃过了大简化运动中的熊熊烈焰,有多少神圣的书籍文件在那大火中卷曲、灼黑、化为青烟?而无知暴民还把这罪孽当做胜利而号叫欢呼。修士像对待圣物一般收藏这些文件,他脱下外袍轻轻裹住文件为其遮挡风沙,要知道,那个时代的东西是多么脆弱易碎。文件里面有一扎草图和图表,有手写的笔记,两张折好的大幅图纸,一本名为《备忘录》的小书。

  首先,他仔细检查了那些潦草的字条。这些字条跟贴在箱子盖上的纸条是同一人写的。书法真是糟透了。一张字条上写道:“一磅熏牛肉、一罐酸泡菜、六只硬面包圈——带回家给艾玛。”另一张字条提醒道:“记住——取1040号表格,莱沃尼大叔。”还有一张上面只有一列数字,下面圈出了总和,又减去了一个数额,最后算出一个百分比,接下来是一个词:“该死!”弗朗西斯修士检查了这些数字,发现这个字迹潦草的作者起码没算错数字,不过修士对这些数字可能代表的含义一无所知。

  《备忘录》——修士更加恭敬地捧在手中,因为这个标题暗示了“大事记”①。打开之前,修士庄重地在身上画十字,并默祷上帝赐福于这些文字。然而这个小本子让他大失所望。修士期待的是一份印刷品,但看到的只是手写的表单,上面罗列了名称、地点、数量和日期。日期跨越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这又是一个有力证据——证明地下庇所的内容都源自启蒙运动初期!这实在是一个重大发现!

  ①备忘录的英文Memo,与大事记的英文Memorabilia有相同的词根,前者是后者的变体。

  修士看向那两张折起的大幅纸张,一张紧紧卷起,修士试着打开它纸卷打开后,弗朗西斯能辨认出“赛马新闻”,但别的就无能为力了。于是他将这张纸放回箱子,今后再做复原工作。接着修士想要打开第二份折好的文件,纸张腐朽得实在太脆弱了,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掀开一点,向内窥视。

  一份图表,看起来正是一份图表!只是——这是一份黑底白线的蓝图!

  弗朗西斯再次为这发现感到心神一振。很明显,这是一张蓝图——修道院里连一份原版蓝图也没有,只有几份这种图表的临摹版本。经过长时间的日光暴晒,原版蓝图上的字迹早已褪尽颜色。弗朗西斯从未见过一张原版蓝图,但他见了那么多手工临摹的副本,足以确认手中的这张图表是一份蓝图了。虽然稍有褪色、晕染,但经过了这么多世纪仍清晰可辨,这多亏了地下室的环境幽暗干燥。翻过文件——修士一下子怒火冲天,是哪个白痴亵渎了如此珍贵的图纸?居然在蓝图背面没心没肺地画满了几何图形和儿童卡通形象!这是多么鲁莽的破坏啊——

  等修士静下心来想清楚,愤怒才烟消云散。在那个年代,这种蓝图可能跟野草一样毫不稀奇。而且这涂鸦的罪人说不定正是这箱子的主人。修士用自己的影子遮住蓝图,将其小心展开。蓝图右下角印有一个方框,里面用简明的黑体字印着各种头衔、日期、“专利号”、参考数字和名字。修士一行行浏览着,猛然看到:“电路设计人:I·E·莱伯维茨。”

  修士紧紧闭上双眼,不可置信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定了定神才又睁开眼睛。就在那里,清清楚楚地印着:

  电路设计人:I.E。莱伯维茨

  又翻过图纸,在背面满满的几何图形和儿童画之间,清晰地盖着一枚紫色印戳,和一份表格:

  本文件抄送:

  监工————

  设备————

  设计I.B。莱伯维茨————

  工程————

  部队————

  名字显然是女性的笔迹,与其他字条里的潦草字体截然不同。弗朗西斯打量了一下箱盖字条上的首字母签名“I.E.L.,又看了一眼“电路设计人”的签名。同样的首字母缩写还出现在别的字条上。

  修士们曾全凭猜想争论,如果创立教会的受福之人最终被封圣,那应该如何称呼为好?是圣艾萨克还是圣爱德华?一些人甚至认为圣莱伯维茨这个称呼更为合适,直到如今,提起受福之人,修士们还是用姓来称呼他。

  “受福之人莱伯维茨,请保佑我吧!”弗朗西斯修士低声祷告,他的双手剧烈颤抖着,几乎要把脆弱的文件撕裂掉。

  他发现的是圣人的遗物。

  虽然新罗马尚未正式册封莱伯维茨为圣人,但弗朗西斯修士对其圣人身份确认无疑,于是大胆地在祷告中加上一句:“圣人莱伯维茨,请保佑我吧!”

  弗朗西斯修士这次没有浪费时间做繁琐的推理就顿时得出了结论:他已获得了感召,这感召的象征已由上天亲自置于他眼前。他受召成为一名正式修士。

  院长曾严禁祈盼壮观神奇的感召形式,但见习修士早已将这警告抛在脑后。他跪倒在沙地里祷念自己的感激之情,并表达了对朝圣者的感谢,感谢他指明了通向地下庇所的石头,表示愿意念几十年玫瑰经作为报答。“祝你早日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孩子……”流浪者曾留下这样的话语。如今见习修士才明白,这里的“声音”另有深意。

  “在我内心,唯独渴望您的意志,若您感召,我将唯独在意您的召唤……”

  院长也许会认为弗朗西斯的“声音”只是指客观实在的话语,没有什么前因后果。大主教可能会认为“莱伯维茨”在烈焰灭世前只是个常见的姓,I.E。很可能是代表Ichabod Ebenezer,不一定就是Isaac Edward。但对弗朗西斯来说,只有一个可能,这就是莱伯维茨。

  “当——当——当——”三声钟响穿过漫漫黄沙由修道院传来,稍许停顿后,又传来九记钟声。

  “上帝之天使向玛利亚报喜。”见习修士尽职尽责地回应道。扫了一眼太阳,修士不禁吓了一跳。夕阳,那红艳艳沉甸甸的椭圆,已经触摸到了西方的地平线。而修士自己地洞周围的石墙还未完工。

  祷词一念完,修士匆匆忙忙将文件重新收拢到那个锈损了的破旧箱子里。上苍的感召不一定包含征服野兽、驯服饿狼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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