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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伯维茨的赞歌》(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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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1日14:51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美]小沃尔特·M·米勒 著 栾杰 译

  萨拉尔修士通过数学推导终于完成了第五页修复工作,累瘫在书桌上,几个小时后溘然长逝。没关系,萨拉尔的笔记完整无缺,过上一两个世纪,会有人发现这笔记中的乐趣,也许愿意完成他的工作。同时,修士们默默祈祷,送走了萨拉尔的灵魂。

  福哥修士和他的木工活也在继续。他在一两年前已经被调回了木工铺,获得允许偶尔可以雕刻修磨他完成了一半的受福之人雕像。正如弗朗西斯一样,福哥每天也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做自己选择的工作。木雕进展异常缓慢,几乎无法察觉,除非隔几个月再看才能看出一点变化。弗朗西斯看得太频繁了,看不出任何进展。他是被福哥的率性随和给迷住了,甚至觉得福哥亲切友好的态度足以弥补外貌上的不足。弗朗西斯喜欢在空闲时间去看福哥干活。

  木匠铺里充满了松树云杉的香味,有刨花的味道还有人的汗臭。在修道院里木材并不好找,除了几棵无花果树和两棵棉白杨临水而立,这整片区域再无树木。如果去最近的矮树丛寻些木料,要骑驴骑上三天。木匠每次从修道院出发要花一周的时间收集木材,这样回来时才能用驴子拖回一些树枝,用来做木钉、轮辐,有时是一只椅子腿。有时他们拖回一两根圆木,用来替换腐烂的横梁。由于木材有限,木匠们也得身兼雕匠。

  有时候,弗朗西斯一面看着福哥雕刻,一面坐在木匠铺一角的凳子上素描,努力通过只是简单造型过的雕像,想象它的细节。雕像的面部轮廓已经显现了,只是覆了一层木屑和凿痕。弗朗西斯修士试着从纹理之间预测雕像的面部特征。福哥看着弗朗西斯的素描大笑。快要画好了,弗朗西斯忍不住觉得这张脸上那意味不明的微笑似曾相识。他按心中的感受画了出来,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实在无法将这张脸同谁匹配起来,也想不起有谁笑得如此讽刺。

  “不错啊,真的。实在是不错。”福哥看着素描说。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我无法抑制一种感觉,那就是我以前好像见过他。”

  “别在这里转了,修士,不要占用我的时间啦。”

  降临节①期间,弗朗西斯生病了。隔了好几个月才再次走进木匠铺。

  ①将临期或降临节(拉丁文:Adventus;英文:Advent)是基督宗教教会的重要节期,是欢庆耶稣圣诞前的准备期与等待期,亦可算是教会的新年。

  “面部快要完成啦,弗朗西斯科。”木匠师傅说,“你现在觉得它怎么样?”

  “我认识他!”弗朗西斯一把攫住雕像,紧盯着那双笑中带伤的眼睛,嘴角那一抹讽刺的微笑——没有比这更熟悉的了。

  “你真的认识?那他是谁?”福哥好奇地问。

  “他是——呃,我也不确定。我想我认识他,可是——”

  福哥大笑。“你只是觉得像你自己的素描。”他替弗朗西斯解释道。

  弗朗西斯不确定,不过他仍然没法讲这张脸跟记忆中的谁相匹配。

  哦——嗯!眼前这讽刺的笑容似乎有话要说。

  阿克思院长觉得这抹笑容十分惹人恼火,不过他还是允许福哥完成这项工作,但是声明自己绝不允许将这个雕像用以最初的目的——等受福之人的封圣完成,将其作为偶像供奉于教堂。多年之后,整个雕像最终完成了,阿克思让人把它置于客房走廊。后来一位来自新罗马的访客见到了雕像受到震惊,阿克思又将它挪到自己的书房。

  经过缓慢而痛苦的工作,弗朗西斯修士将羊皮卷做成了美的结晶。抄写室里人人都在谈论他的自选项目,修士们常常围绕在弗朗西斯工作台前,看这幅作品,充满敬羡地感叹。“天启啊!”有人低语道,“铁证如山。一定是因为见过受福之人本人,才能——。”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时间花在更有用的地方。”杰瑞斯修士咕哝说,跟弗朗西斯唇枪舌剑这么多年,杰瑞斯的讽刺智慧都被弗朗西斯的耐心作答耗尽了。这位怀疑论者利用自己的自由项目时间为教堂的灯盏制造装饰了油布灯罩,得到了院长的青睐,院长还提升杰瑞斯管理常春树项目。

  账本的记录表明,提升杰瑞斯修士是名至实归的。

  年迈的抄写员主管荷马修士病倒了,几周后这位可爱可敬的老修士进入弥留之际。降临节刚开始,葬礼弥撒的声音便响彻修道院。这位圣洁的老抄写员主管的遗体被交还大地,归于尘土。修士们还在祷告中倾泻悲切之意,阿克思已经悄然任命杰瑞斯修士为新的抄写室主管。

  上任不久,杰瑞斯修士就通知弗朗西斯,声称是时候让他收起孩子的玩具,开始做点大人干的活了。弗朗西斯出于服从,收起了承载着珍贵蓝图的羊皮纸,用厚重的木板压好收存,开始在自由时间做油布灯罩。他并没有嘀咕抱怨,但是喃喃自语地跟自己确认,某一天,杰瑞斯的灵魂也会步上荷马修士灵魂的后尘离开人世,过一种新的生活,而当下的生活仅仅是新生活的序幕。这杰瑞斯烦躁、恼怒、急切的脾气,上帝也许会因此将他更早召回。到那时弗朗西斯就能完成心爱的文件了。

  上天比想象中更早干预了这件事,甚至没将杰瑞斯修士的灵魂召回到造物主身边。杰瑞斯接受任命的那年夏天,来自新罗马的一位首席书记带领其随从书记员乘驴车来到修道院。他自称为马尔弗雷多·阿格拉大人,是受福之人莱伯维茨封圣环节的列圣申请人。和他在一起的有几位多明我会成员。他前来是要查访对封圣有影响的证据,包括——院长的雷区——有关所谓受福之人幽灵的报告,据旅行者说幽灵来找过莱伯维茨修道院中一位来自犹他州的修士,弗朗西斯·杰勒德。

  圣人的申请人得到了修士们的热烈欢迎。他被安排住进专为高级教士保留的房间,奢侈地配备六位年轻见习修士服务,见习修士们得到嘱咐,负责满足申请人的任何奇想。然而,本想为申请者包办饮食服务的修士失望透顶,阿格拉大人礼貌地一一尝过那些最好的酒,最后选择了牛奶。亨茨曼修士为大人捕获了圆滚滚的鹌鹑和灌丛鸡。但问过灌丛鸡吃的是什么之后(“它吃玉米吗,修士?”“不,它吃蛇,大人”),阿格拉大人看来更想要餐厅里修士们所喝的稀粥。幸亏他还没问炖菜中的肉是什么,不然他可能宁可选真正汁鲜肉嫩的灌丛鸡。马尔福雷德·阿格拉坚持修道院生活一如常态不被他影响,但是,每天晚上都有丰富的节目等着大人。小提琴欢快地奏乐,小丑热闹地舞刀,这让阿格拉大人开始相信,修道院里的“如常生活”定然是异常活泼,正如别的修道院一样。

  阿格拉访问第三天,院长召唤了弗朗西斯修士。修士与院长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也算友好。因为院长批准了弗朗西斯正式宣誓,而弗朗西斯修士敲书房门时也不再颤抖,此刻他便敲门问:“您找我吗,尊敬的神父?”

  “是的,没错。”阿克思说,接着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曾想过死亡吗?”

  “常常想,院长大人。”

  “你有向圣徒约瑟夫祈求,不要痛苦而死吗?”

  “嗯——常常这样祈求,尊敬的院长。”

  “那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突然遭殃吧?不像有人将你的肠子做琴弦吧?不想被剁了喂猪吧?不想尸骨无存,沦落荒郊吧?啊?”

  “不——绝不想,大人。”

  “我也认为你不想,那么跟阿格拉大人讲话时要想想清楚再说。”

  “我——”

  “你。”阿克思揉揉下巴,似乎陷入不愉快的推测情境中。“我看得太清楚了。莱伯维茨封圣的提议被搁置。一位可怜的修士被一块砖头砸倒了。他躺在那里,呻吟着祈求赦免。他就在我们中间,我要提醒你。我们就在那里站着,怜悯地低头俯视他,牧师们也低头看着他,直到他断了气,从头至尾都没有一句祝福。被拖进地狱,没有祝福,未被赦免,就在我们鼻子底下。真是个可怜虫,是不是?”

  “大人?”弗拉西斯喉咙发紧。

  “哦,别怨我。我那个时候正忙着控制你的兄弟们,不让他们出于冲动把你踹死。”

  “什么时候会发生?”

  “但愿永远也别发生呢,我们这么希望吧。因为你会小心的,是不是?你会小心应对申请官大人的。不然,我就让他们踢死你。”

  “是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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