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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没有明天》(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1日14:39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涛

  突然,子北像触电一样,用力拍了拍余韬的肩膀:“我们现在不能回去,那些人一定会去我租的地方。你那里有地方住吗?”

  余韬:“我是和别人合租的一套房子,每个人一个单间。”

  子北:“那怎么办?我妹妹现在在实习,还住在学校宿舍,这我也不放心她今天一个人。”

  余韬:“要不就住酒店吧?”

  子北思考了片刻:“那也只能这样了。”

  余韬把车开下了环路,在几个小区转了几圈,还好的是连锁酒店这儿比较多,温暖的黄灯箱指引着他们来到了酒店门口。余韬拿着姐妹俩的身份证办理了标间的入住手续,回过头再去车里的时候,他看见子北已经筋疲力尽地睡去了,而女孩稍稍回过了神,陌生地注视着他:“谢谢你。”

  余韬意识到女孩是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女孩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晚风中,女孩的头发飘逸着,美丽动人,刚才因贴着墙壁拧巴的脸一下子恢复了血色,只是那种优雅没有了,剩下的是恐惧和无助。余韬打开后座的门,子北睁开了眼睛:“我是不是睡着了?”

  余韬:“你今天太累了。”

  子北:“办好手续了吗?多少钱?我给你。”说着子北跳下车,翻着包找皮夹。

  余韬没有说话,他把车锁好说了一句:“再说吧。”然后走向女孩,搀着她向酒店门口走去,而女孩也没有推辞,任其握着她的手,托着她的胳膊。

  子北在身后叫了一声:“哎哟。疼死我了。”

  余韬和女孩同时回过头,余韬看见子北的右脚光着,袜子已经破了一个大窟窿,周边还流着血,子北的身后一串血脚印。女孩飞快地跑过去,扶着子北:“姐,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子北:“妈的,刚才没有来得及穿鞋子,光着脚跑到场子门口时,可能踩到楼梯阶上的金属条了。”

  余韬:“要不要上医院啊?”

  子北:“不要了,应该没有事,就是皮外伤,不过得止止血。”

  余韬背起子北,快步进了酒店,女孩跟在边上,清纯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她扶着子北的腿,抢在前面打开了房间的门。余韬把子北放在床上,拿来了急救箱。当他蹲下来把子北的袜子脱下来之后,他才看清伤口有多么长,沿着脚掌中间的横截面,足足五厘米,伤口处还沾满了沙石和灰尘。余韬拿酒精帮子北擦拭伤口,他能感觉得到,他每擦拭一下,子北的脚就抽缩一次,但是子北没有叫出来一声,一阵忙碌之后,余韬用了五个创可贴,并排着将子北脚上的伤口包扎好了。

  看着子北泄了气地躺在了床上,余韬慢慢回过头,望见坐在一旁的女孩,脸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双眼睛红红的。多么招人疼爱的脸庞啊。余韬心里有无数句安慰的话想说,可是,现在他看见这么弱小的脸庞,他觉得这些话其实都没有太大的作用。余韬走到女孩的身边,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慢慢地将她搂到身边,女孩没有挣脱,如同一只小狗一样,乖乖地哭着,余韬任由她的泪水沾满他的衣服。

  余韬:“现在你们安全了。赶紧洗洗,收拾收拾休息吧。明天我再过来看你们。”说着,余韬转身就要离开。

  女孩拽住余韬的衣服:“你可不可以今天不要走了,留下来陪陪我们好吗?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害怕那些坏人会找到我们。”

  余韬听完女孩的这些话,心里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对这些欺负这对姐妹的人,恨之入骨。在他看来,女孩的嘴里还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简单的思维,单纯的心理。余韬英雄救美的热度还没有全部消退,他转过头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子北。子北也轻轻点了点头:“我和我妹妹睡一张床,你睡一张。还有,我想那些人现在一定去我住的地方了,他们发现我不在一定会到处打听找我。我想场子我是肯定不能去上班了,而且我那租的房子也肯定不能再回去了,但是那里还有我的东西。明天我还想求你帮我拿回来,我再想办法到其他地方租个新的,所以要是你还愿意再帮帮我,你就……你就……”

  余韬知道,子北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求他帮忙了。其实,当看见子北的妹妹那么单纯无助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助这对姐妹了,现在既然她们都开口了,自己就英雄做到底吧。

  余韬点点头对子北说:“行了,你不要说了,我留下来。明天我开车给你把行李拿回来,再帮你找找房子。”

  听到余韬愿意留下来,女孩的脸上轻微地露出了笑意,她迈着小步走进了卫生间。余韬听见淋浴的声音,冲着子北笑了笑,轻声地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子北本来刚刚淡定下来的脸,立刻忧伤起来:“我妹妹比我小三岁,叫杨子南。我妹妹她从小就有艺术细胞,跳舞跳得可好了,在家里上学的时候,老是参加学校的演出,还拿了不少奖。”一夸妹妹,子北的脸上立刻洋溢出喜悦和自豪。余韬在一边听着,也在心里多了一份对小南的喜爱。子北接着说:“四年前她考到了电影学院,我们全家都高兴坏了。就在一家人都高兴的时候,突然想到妹妹高昂的学费,我们大家就又都惆怅起来。我妈的心脏不好要花钱吃药,我和妹妹上学,全靠我爸干活养家,后来好不容易有个承包鱼塘的机会,可因为雨大淹没了鱼塘,鱼苗没有了,家里又欠了一屁股债。那时家里真凑不出妹妹的学费,别说是四年,一年的学费都没有啊。”说到这里,子北哽咽了。余韬这时才明白,原来子北这样油腔滑调老练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辛酸。子北擦了擦眼泪:“后来我爸我妈说要卖房子,你说房子卖了他们住哪里啊?我妈还有病,这以后看病吃药怎么办?那时我也刚刚中专毕业,我一想与其在家打工挣那点钱杯水车薪,还不如我也和妹妹一起来盛都。我就想,在盛都打工怎么着也比在家里要拿钱多吧。我多挣点,妹妹的学费就出来了。”

  余韬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慢慢地问子北:“脚还疼吗?”

  子北:“嗯。好点了。”说完子北从余韬的烟盒里拿了一根烟,叼到嘴里,余韬给她点了火。子北接着说:“那时我在盛都打工,挣得也不多。什么活都干过。”

  一个极其巧合的夜晚,就这样,余韬第一次对这个风尘女子的遭遇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余韬:“对于你来说,大都市的生活其实也是你所向往的对吗?”

  子北:“刚下火车时我们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奇,之后的时间里我们更多的感觉是茫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学费家里凑了一些,剩下的我们和学校打了欠条,一年内尽快补交上。帮着妹妹报完名之后,就四处找工作,起初在家电大卖场卖电器,基本工资加提成也就仅仅一千多块。我租了一个号称舒适环境一切齐全的房间,可当我真正见到房间时差点没有哭出来。一个只有十来平方米的胶囊。一个两居室的房子被隔断成了多个鸽子笼,便宜的房租是我当时看重的最主要的条件,包水电暖,一个月五百。”

  作为在盛都漂着的一族,余韬又怎么能不理解子北的苦衷呢。他知道,当时子北要承担起妹妹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有自己的房租,剩下的钱仅仅够维持自己吃饱,温饱温饱,只有饱没有温。子北还告诉他,那时甚至不敢轻易用手机打一个电话,能发短信解决的事绝对不打电话。

  最让余韬鼻子发酸的是,子北告诉他,有一天早上她去上班,为了能多省下一点钱,子北放弃了坐地铁,走了两条马路来到了公交车站。当时她的两只手和鼻子都冻得红彤彤的,而不远处就是一个早点摊,有茶叶蛋、包子、灌饼还有热腾腾的豆浆。

  说到这里时,子北的眼睛缥缈了许多,她的目光好像就是要带我们回到那个早上。泪水干之后,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痕迹。余韬想帮她擦拭,可是近在咫尺,却又不知所措。

  子北接着说:“我在心里算了一下账,两元钱的地铁票来回是四块钱,四毛钱的公交车票来回是八毛钱,来来回回今天可省下三块二,于是我花了一块五买了一杯热豆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饼。”

  余韬在心里可以想象得到,当子北喝上一口热乎乎的豆浆时,她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了。

  子北:“知道吗?那时候我有一种小小的幸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享受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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