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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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盛夏，柳绿蝉鸣。

　　一转眼三个月就过去了，马啸天心里不禁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快意。采编工作第一轮进行得相当顺利，两个采编组人员已陆陆续续分别回到了北京。四川云南两省的合同版面已经达到七百五十多个P码，初战告捷，意味着下一步第二轮第三轮的情势非常看好。当下马啸天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是安排第二轮采编人员的地域划分，要同时铺开十多个省份的工作。第二是要筹划一个新的大项目。就在这时，他与丁一凡发生了意见分歧。丁一凡要从两个省到账的合同资金中取一部分钱来购买几辆小车，总编解雨表示支持，甚至还提出给几位负责人各买一套新房，马啸天坚决反对，他的意思是，应该等后期制作印刷出版完成后，才好使用余下的款项。在超前使用账上巨额资金这个问题上，他发现解雨跟丁一凡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自己的坚持让他俩似乎不愉快，但该坚持的自己必须坚持，买小车和购房的事得往后放一放。作为让步，他同意为每人配了一部新式的摩托罗拉手提式电话，每人一台苹果牌电脑，并租了几套公寓住宅以改善住宿条件。

　　现在他要去完成一件搁在心底很久的事了，他要去拜访原《 现代都市 》的老总荆雪林。自到北京以来，一直忙于事务，还腾不出时间来考虑这事。本来他约了丁一凡和龙燕京一同去，但临行丁一凡说兰心竹要他陪她到新开放的慕田峪长城去游玩，龙燕京也因为父亲准备过些日子要回京省亲，今天特地去附近老家报一声信息，他只得自己单独去履行心约义务了。在国贸大厦里买了两瓶茅台一筒翡翠龙井，按解雨提供的地址，径直往东郊方向赶去。

　　荆雪林住在东郊的一个湖畔，虽然楼房建筑显得有些陈旧，可这里周边环境舒适协调，空气清新绿意盎然，湖边排列着一行行低垂的杨柳，透过树隙可以看到一群水鸭子在湖岸穿梭。最有趣的是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鸽哨的鸣响，呼啦急厉，不一会儿稍纵即逝又归于宁静。马啸天想，人居环境就应该在这种好地方。

　　荆雪林拉开门一看是马啸天，硬是愣了几秒钟，猛地恍然大悟，急忙拉他进屋，口里还说，我早知道你到北京了，我还想咋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我，你这小子敢情真把老头子给忘了？

　　马啸天抱歉地说，一直想来，只是最近在外地，这不刚回来就来看您老啦。

　　他环视一下房间，客厅里还坐有一男一女。女的起身为马啸天沏茶倒水，接着又坐下。

　　荆雪林看起来要比在江岛见面时老多了，皱纹更深了，人也微胖了一些，但依旧是那么精神矍铄，说话也依然富有共振磁性。他接过茅台酒和龙井茶，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儿，拍拍马啸天的肩膀，“你这小子也会乱花钱了？不过你送的，我收下了！”转身对那两位客人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 九州画报 》的马啸天主任……”

　　客人中那位男的大叫一声：“哎呀，俺说北京大，结果还是小，这不山转水转人也转，越转越狭小。朋友，还认识俺吗？”

　　马啸天吃惊地望着他，即刻想起就是在火车上一个包厢里相识的那位洛阳人封崇岩。“原来是你老兄啊，你不是在炒股吗？没想到你跟荆总也认识啊。”

　　封崇岩哈哈一笑对马啸天说，自己在东区股市交易厅开了一个大户室，有时自己也作一些股市分析讲座，荆老师也在炒股，他有时听一听俺的讲座，一来二往，俺们就熟悉了，其实俺也有点舞文弄墨这爱好，就经常来讨教荆老师。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再次相遇，天意啊，有缘啊。

　　荆雪林也感到有些意外，他二人竟然相识，便无不逗趣地说：“看来古人说心有灵犀者人有缘，此话不假。你说到讨教一类的事，今后马啸天就可以跟你切磋了。他很不错啊，将来是个人物，你的讨教，我把责任就转交给他了吧。”

　　封崇岩接过话说：“有同感，在火车上一见面交谈了几句就感觉非同一般。”

　　说得马啸天颇不好意思，只得没话找话说：“老兄你比上次年轻多了，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荆雪林打趣地说：“他这家伙啊，几乎天天处于精神爽的状态，有喜呀。”

　　接着封崇岩春风满面地大吹特吹了股市的火爆，预测了深沪两市的行情走势。他问马啸天对股市有兴趣否？马啸天说听你吹得这么满地是金子，没有兴趣也有兴趣了。封崇岩说，那好，你要是愿意，俺包你在短期内投资十万赚回二十万三十万。马啸天摇头不信，说要是这么着，我投资一百万，你能包赚两百万三百万？投资一千万，包赚两千万三千万？封崇岩说，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小股民炒大宗股票，只有亏不会赢，甭管你有多少资金，立马给你套死。你说百万千万的，俺不能包赚，可十万几十万的资本，俺是绝对的翻本翻利。要知道，俺们斗不赢坐庄的，可是俺们能虎口夺食坐镇的。

　　马啸天顿一顿首说：“噢，坐庄、坐镇，我明白了，这叫不搏上下而取中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股市就是实用主义者的竞技场。”封崇岩得意地说道。

　　荆雪林对封崇岩说：“小马可看不起那十万八万的，他一做项目就是千儿八百万的。小马，我听老解说你最近搞了一个大项目，怎么样？进展还顺利吧？”

　　“荆总，我们这个项目眼下还算行，不过我有些担忧，怕在后期出纰漏，一是怕出政治问题，二是怕出经济问题。现在资金进账的数目越来越大，我的担忧正在这里。”马啸天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忧郁，很快又一闪不见了。

　　荆雪林似乎有些明白什么，他神情严肃地说：“小马呀，这个事情你真得好好把握一下啊。很多的教训，都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们追求利益，但千万别被利益给绑架了。”

　　封崇岩看看荆雪林，又看看马啸天，自言自语道：“俺不明白，一个读书人还会搞项目？而且是大项目？嗨嗨，俺看邓爷爷南巡讲话之后，这世道真变啰。”

　　马啸天笑道：“市场经济提供给两类人发财：一是社会混混暴发户，以前警察手下五毒俱全之人，现在发得耀武扬威，硬把警察同志气得眼鼓鼓直冒火星；二是文化人下海捞金，那门道那气势，要一扫千百年穷酸潦倒的迂腐面貌，时下雅称他们为儒商。现在还看不出来，这是福呢还是祸？”

　　“啪！啪！啪！”响起一阵轻而脆急的鼓掌声，马啸天扭头一看，是那位女客人，她冲大家微微一笑，说道：“说得好，说得好！太精辟了。暴发户跟儒商，这两类人是目前中国最早富起来那一部分。”

　　声音甜美清亮。

　　荆雪林又笑：“嗨，瞧我，竟忘了介绍我们这位巾帼女豪了。可别小看她，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宫梵天，去年京都时装模特儿大赛的皇后。现在正准备开一家时装公司。哦，对了，这事你可以跟马啸天商量商量，他鬼点子多，将来肯定能帮上忙。”

　　马啸天抬眼望了一眼这位叫做宫梵天的模特儿皇后，模样儿倒也眉清目秀，特别是高挑的鼻梁将脸部铸成一种特写。虽说看起来是那种十分养眼的美人坯子，不过与她那副标准的魔鬼身材相比倒成为附属摆设了。听说就是这种女子，你要认真注意她的眼神，那是永远会放出目空一切的架势，而双唇中又往往藏匿着横扫千军的伶牙俐齿。

　　他对封崇岩说：“你是河南的，你看看她像谁？”

　　封崇岩一脸茫然，不知所指为何。

　　“我看她很像龙门石窟的卢舍那，美佛啊！”

　　封崇岩恍然大悟：“哦？倒是有些像。不过据说卢舍那的容貌又是依照武则天的形象雕凿的。”

　　宫梵天噗地喷出一口茶水，她啼笑皆非地问：“照你们这么说，那我到底是像卢舍那还是像武则天？”

　　“依我看容貌像卢舍那，气质像武则天。”马啸天故意牵强附会地说。

　　“马先生很会说话。”她颔首微笑打量着他。

　　“梵天是我的姨侄女，”荆雪林插话道，“这孩子很任性，非要搞什么时装公司，其实，模特儿的皇冠已经戴上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天有人捧，有人抬轿子，你顺那轿子往上坐就行了，还劳神自己费时费力费心思地现起炉子现卖灶。叫我帮忙，我怎么帮？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根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马啸天接过话：“荆总，是我连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