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16)

　　一阵寒暄后，专员拿出文件便开始切入正题：“哎呀，马记者，我们这个地方，媒体是很难光顾的，你从北京这么远一路走来，实属难得呀。这样吧，我俩随便聊聊，不在形式上花工夫了。我看了看，这个关于编辑旅游名胜集锦的通知，其精神实质，我认为有两点，一是牵涉到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大力宣传问题，二是涉及到投资环境和旅游资源开发的问题。这都是好事呀，这对于提升我们这个地区的形象，肯定是有绝大的好处。不过，因为牵扯到经费的问题，我们得认真考虑版面的安排，至于最后到底订多少个版面，我一会儿请了宣传部长、旅游局长、城建局长、林业局长、风景区管理处长等同志来开个会商量商量。这个旅游景区是个让人头痛的事呀，管理机制没有理顺，几个部门各管一块，条块分割，重复建设的事屡有发生。

　　“你看啊，城建局管风景区，林业局管公园，还有我们这里的雪山岭风光美得很呢，既是自然保护区又是风景名胜区，两家扯皮哟。现在旅游局又插进来搞旅游基础设施建设，也要管一块，没办法，上面都有各自行业的政策嘛。城建局坚决支持旅游局，林业局又坚决反对，我们正为这个事伤脑筋。我想问问马记者的意见，其他地区在这方面有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

　　马啸天愣住了。他准备了好多跟专员谈话的腹稿，硬是没有想到专员会反过来询问他的意见。他掩饰不住尴尬的窘态，只好坦率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他平时喜欢旅游，邀约朋友走过不少名山大川，比如雄奇的黄山、幽雅的庐山、绝美的九寨沟、瑰丽的张家界，都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搜集各类名胜古迹的资料，本想自己编一本景观指南，没承想这些资料反倒促成为一个大项目来开展。

　　他对专员讲起自己曾经风闻的事情：“我那年到张家界去游历，那时张家界已被林业部批准为国家森林公园，同时又被城乡建设部批准为国家风景名胜区，景区名称也被改为武陵源，范围扩大到天子山和索溪峪，而这两个景点正是自然保护区。一个景区两大顶头上司，正是剪不断理还乱。当地政府对这件事很有异议，他们自己愿意用张家界的名称。后来干脆收回管辖权统一到政府一级管理，现在的张家界市就是这么诞生的。九寨沟也有类似状况啊，本来是国家风景名胜区，后来又成为国家自然保护区，既要开发又要保护，这应该是正确的，只是两种区就有两个婆婆，这还扯得清吗？这些地方目前火爆极了，主要是宣传上下了力度。我下一步将要再去这些地方，看看他们是怎么解决您刚才提的问题，到时我会把信息反馈给你们。”

　　专员很认真地听着马啸天的讲话，不时拿起笔记录一下，听到后尾他点点头道：“这个倒有些意思啊！”

　　聊了一会儿，几位局长、处长陆续到了。专员对马啸天手一挥：走，我们到会议室去。

　　对于编辑出版《 中国旅游名胜集锦 》专题画册，大家给予了热烈的肯定和支持，认为起码应该安排十个整版，才能全面反映出雪山城的人文和自然景观。唯有旅游局的冷局长发难，他说，这既然是国家部委下发的文件，为什么国家不统起来搞，而要到下面来收取费用呢？马啸天很耐心地解释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由国家统起来做，那种计划经济时代的模式肯定要有所改变。请各位领导同志想一想，就是做一个广告也要花钱吧？广告是有时效性的。何况我们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文化工程，每个省都将把精华展现出来。这套精美的画册既是历史的、艺术的文献，同时又具有广告宣传的效应，这在新中国成立以来可以说是头一次，其意义应该是巨大而深远的。

　　专员用手拂了拂他稀疏的发顶，果断地拍板道：“我看这个工作很有意义，必须参加。小平同志最近的南巡讲话，我们不正在加深领会吗？改革要有胆识，要打破常规。刚才我跟马记者谈到景区的管理体制问题，很受启发。如果我们不做这件事，等于自封自闭扼杀我们的宝贵的资源，我们不能将瑰宝藏在深山无人知啊。同样，这也换不来其他省市区的经验信息。我们要将资源变成财富，就必须舍得这笔经费，它将是一座桥梁，架起通往大山之外的发展之路。我看这样安排吧，初步定下十个版面，这两天刘部长带着马记者到我们的雪山岭去转转，那是真正的稀世美景，绝不亚于九寨沟、张家界。如果马记者觉得有必要单独宣传其价值，我建议光是雪山岭就做它个十页整版，雪山城其他自然的文化的景观、遗产及我们这座边城风貌，再做十页整版，一共二十个版面，我想是能够将我们的雪山岭和雪山城一举推出去的。下边的每个县自己再订一两个版面，综合起来我们地区大约三十来个版面吧？就是手里再紧，也要挤出这点钱，因为我深知，沿海地区他们在宣传推介自己城市的时候是绝不吝惜金钱的。我始终相信回报这种因果关系的，没有产出绝无收益，这是铁的定律。”

　　专员问还有没有人再提出异议，大家都点头表示赞成。他指着宣传部刘部长说：“你负责陪同马记者走一走看一看，城建局和林业局的同志各自整理一下文字材料和照片，需要重拍的请专人再拍或者请马记者来拍。另外通知各县也准备一下材料送来。汇总以后，我们跟马记者签一个协议。马记者啊，北京的贵客，愿我们合作愉快。”

　　马啸天几乎完全不敢相信，这下来的头一个开局就这么顺利地拍板了。他高兴地要跟专员合个影，他赞赏专员处理事情的果断和眼光的独到。专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千万别夸我，我知道你们做事也很不容易，但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它。我还得感谢你能够不辞辛苦来到我们这里，这对我们雪山城是莫大的帮助。

　　13

　　整个下午，马啸天在刘部长的陪同下到雪山岭去转了一圈。他越往山里走，就越是惊喜异常，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奇景，远望云雾缭绕，霞光缥缈，隐隐听得山里的风声悠扬悦耳，刘部长说那不是风声，那是山里众多的流泉发出的共鸣；身临其间，呈现出硕大开阔的冰川雪海，到处是冰柱石和雪乳峰，在低洼的沟壑处布满了一片片深绿色的灌木林，而峭崖边的冰凌石缝中却屹立着高大挺直的松柏，枝桠上挂满了千姿百态的雪绒花。刘部长问他是否感到空气稀薄，冷不冷？他说奇了，呼吸很正常，也没有寒意。刘部长说雪山岭海拔虽高，可这里植被很好，日照充足，尽管一年四季飘着雪花，却没有真正的冬天，我们当地人称之为暖雪，这是一绝。

　　马啸天按捺不住猎奇的心理，就问有一绝是否还有二绝？刘部长兴趣来了谈锋正健，他的职业本性使其滔滔不绝地讲述起雪山岭的特色。

　　“不仅有二绝，还有三绝。这第二绝是冰洞，实际是冰封的溶洞，雪山岭里布满了数不清的冰洞，洞外冰天雪地，洞中有如仲夏。游览冰洞是很危险的，遇到雪崩，游人万难生还。这第三绝是冰川上沸腾的热泉，这里泉眼多，积成天然温汤的就不下百处，就是严冬时节泡泡热泉，也保你浑身大汗淋漓。马记者，我们现在去找一处热泉泡一泡如何？”

　　马啸天已经听得呆了，走了许多地方，读了不少资料，就是没有听说过这世界上还有温暖的雪、如夏日的冰洞、冰川里沸腾的热泉。他确信这是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还未被人充分认识到其价值的伊甸乐园。他愉快地答应着刘部长的提议，一边在想要以什么样的构图方式表现这大自然的神奇绝境。

　　他们一行人在山里转了一大圈，却没有找到一处热泉。刘部长也很惊讶，他说难道冰川又开始移动了？冰川移动，泉眼的位置也会变动。我们得赶快下山，不然雪崩来临，那就很难逃脱了。

　　从雪山岭回到招待所，马啸天的心情愉快极了。他仔细梳理了一下今天的工作进展，觉得比预计的要顺畅得多。关键是这个雪山岭几乎让他丢了魂儿似的，他想着今后一定要带着心爱的人儿一同来分享失魂落魄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