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17)

　　他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蹿到街上去溜达，想领略领略这座边城的风情。不错，这座小城看来很有些历史年头了，那些古色古香的楼阁式民居建筑实在是留有远古的遗风。这禁闭在大山深处的珠宝应该让它发一发光了，专员的意见是对的。他猛然又看见那个小姑娘，是她在车站将自己带到旅店后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上前叫住她，她对他哧哧地一笑。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若桑央宗。嗯？你是藏族？不是。那你怎么叫这个名字？不知道，我就叫这个名字。他也笑了。他跟着她走到她家里，那是一间很破旧低矮的茅顶屋，土墙四壁都半颓半掩，相当残破。他了解到她家一共八口人，经济状况非常糟糕，老大老二是该娶的不能娶，该嫁的没法嫁，高堂老人还卧在病榻上。他不忍听他们的述说，从衣兜里掏出三百元钱，问这附近有学校吗？他们点头说有啊。好，这钱拿去给若桑央宗读书。他要了她家的地址像逃命似的赶紧跑开，心里嘲讽自己，你是在报答呢还是在行善？你有勇气解决她每年的读书学费吗？你有能力解决跟她同样窘境的所有适龄儿童的经济问题吗？不要虚伪了，你只是为使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做出一丝安慰自己的善行来。唉，苍天可鉴，我马啸天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本性使然。

　　一周以后，程主任代表行署跟马啸天郑重地签下了参与《 中国旅游名胜集锦 》四川省分卷的认刊合同，并将所有的图片和文字材料交给马啸天。

　　几天来的辛苦总算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晚上，他独自在房间里盘算下一步应去哪个地市。有人敲门，拉开门一看是旅游局的冷局长。冷局长说他送补充照片来，主要是增加几张冰洞和热泉的内容。聊了几句，话题扯到画册分卷上来，冷局长不温不火地说，我给你们算了一笔账，四川省二十来个地市州，如果每个地区最低限度能有十五个版面，那么四川省分卷的总页码至少应在三百页以上。一页八千元，三百页就有二百四十万元了。全国每个省市区一个分卷，就以每卷平均两百页来算吧，三十个分卷总的收入接近五千万元哪。你们一个专题画册就要赚五千万，这是不是太高了一点呢？

　　马啸天对冷局长的分析很吃惊，他清楚这位局长对这件事一直有看法，殊不知他还暗暗算了一笔细账。不管他算得对与否，其实情应该也差不了多远。不过马啸天一口气也说出许多令冷局长也不曾想到的支出费用，他说，你知道一个省要派多少采编人员？他们所花的差旅费、摄影费( 有些地方还包括航拍和潜拍的费用——嘿嘿，这多少有点唬人 )，编辑画册时的编审费、设计费、纸张费、制版费、印刷费、发行费、稿费、邮寄费以及工商税、海关税( 含进口铜版纸、在香港制版印刷 )等项开支非常巨大，扣除掉这些开销，也净赚不了多少了。一项工程，肯定要赚钱，但是冷局长您不能只看见进的而没有看见出的啊。

　　冷局长确实也没想到编撰专题画册所需要的花费，但他仍然坚持说：“你们这个总之是高利润，说得不好听是暴利。”

　　“暴利？”马啸天立刻想起柳叶红枫也说过这话。看来的确有不少人在认真地剖析这种专题画册现象，尽管其看法和结论有所不同。

　　“因此，我们想你们能不能给我们一点返款？或者以编辑费的名义返回一定的金额。这样行不？”

　　马啸天其实已经预料到他的目的了，他问他是不是专员的意思？冷局长说专员有这个意思，但会上不好说，怕大家没有了积极性。他私下认为你们收费是比较高，但又不能不支持，为了降低支出，希望以返款的方式作些弥补。

　　说完，冷局长掏出一张写好地址和账号的纸条递给马啸天。马啸天说我们没有这种规定，也没有这种先例，不过我们会考虑你们的要求。认刊的款子必须先到，不能先扣除，否则这事干不成。

　　他想，这是在变相要回扣？这到底是冷局长自己还是专员本人的想法呢？他对专员的印象相当好，如果真是专员背地里的要求，那么从今往后看人也得将脸皮当面具来透视了。

　　送走冷局长，他心情一下子变得烦躁不安。自己当作神圣事业的文化项目，很容易被人误解为利益熏心，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是好像有点那个。他又想起柳叶红枫那清冷而又质疑的眼神。而现在，专员的形象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地在他脑中交替变幻着。

　　他拿出传呼机来查看，没有任何信息输入，甚至连信号也没有。他想想应该了解一下其他城市和地区的进展情况如何，便到服务台去打长途电话。他首先打给丁楚楚，楚楚接到啸天的电话，先是一阵惊喜，她告诉他各地返回的消息说明项目开展得很顺利，签订的合同也超出预期的成绩。说完这话，楚楚在电话里的声音就变成了哭腔：“啸天哥，我哥和兰姐出事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他心里咯噔一下，急着追问道：“是怎么一回事？楚楚别慌，你慢慢告诉我。”

　　丁楚楚说具体情况不清楚，只听说云南省某地公安局打电话到画报社查询一个叫丁一凡的男子和一个叫兰心竹的女子，当时他俩正在宾馆房间里睡觉，被他们扣留了。电话中问他俩是不是报社的人，如果是，请派人来认领。解总想让你去一趟，可跟你就是联系不上，我这正在着急呢，正好你现在来电话了，你一定得去啊！

　　马啸天听了心里直骂浑蛋，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类事情，丁一凡哪丁一凡，你真是太冲动太胆大妄为了。

　　当下决定，明天一大早立即赶往云南省。他摊开地图册，查看了一下线路，发现有一条连通两个省之间最近的通道，绕过雪山岭，直插横断山脉，就可进入云南了。他给专员和程主任、刘部长、冷局长等人各写了一封信，叫服务员第二天转交，然后心里筹划着下一步救出丁一凡的方案。在给程主任的信中，他附上叫若桑央宗的小女孩的地址，请他务必关照一下让她能够读上书。

　　原来，丁一凡带队的采编组，一到云南省就获得接待部门的热情欢迎，省里不仅很快向下面地市州转发了文件通知，而且还分别派车将采编人员亲自送往其他城市和地区。丁一凡这次带着兰心竹跟自己一块工作，正可谓是一路春风得意。他们从昆明出发前往迪庆州。当天就跟州里签下二十页版面的认刊合同，内容主要是宣传当地正要推出的香格里拉景区以及三江并流景观。二人被安排住进澜沧江宾馆，晚上州政府宴请，二人情绪很高，喝了不少酒。当夜丁一凡就敲开兰心竹的房间，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希望能留下来。兰心竹说我只是把你当作很好的朋友，还没有进一步的考虑，婉言拒绝了他的求爱。丁一凡估计到这一点，她跟他出来或许只是暂时避一避青春丽人形象公司老板的纠缠，她心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情人的位置上。可丁一凡是真的被她迷住了，她的神态、她的语气、她的体姿都令他心醉。他趁她到洗手间之际，偷偷把自己在昆明时有人高价卖给他的“尼泊尔致幻剂”放了一片到她的饮料瓶里。这种白色药片见水就融化，无色无味无渣痕。没想到这迷魂药真的起作用了，兰心竹喝了饮料后性情忽然变得乖张狂浪起来，她拉住丁一凡气喘吁吁地嚷道：“你不要走，你留下来吧……我想要，我要你，你快来吧……”丁一凡惊异这药的神奇，以前只是听说过，并不大相信真有这回事。他欣赏着她主动脱下她本人的内衣和裤袜，并让她亲手解开自己的领带和衣裤后，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正在他俩云里雨里恩呀爱呀的快活时，房门突然被服务员打开，紧接着就跟进来几个穿制服的人员，他们叫丁一凡二人赶紧穿好衣服跟他们走一趟。他愤怒地抗议、申辩也毫无用处。就是叫了州政府的人来，甚至把省府发的文件给他们看也丝毫不能打动他们。丁一凡还把《 青春的风采 》封面指给他们看，说她是选美冠军，哪知他们看了一眼就把册子往地上一扔，说我们这里这种冠军多如牛毛。他们的理由是，既是北京下来的报社工作人员，为什么丁一凡登记的是江岛市的身份证呢？因此怀疑他俩是走私贩毒分子。除非报社亲自来人作证认领。

　　马啸天风尘仆仆地赶往公安局说明了情况，也解释了身份证的疑问，他说这是人才异地流动，不可能马上解决户口问题。至于他二人是否有作风和道德问题，马啸天证实说丁、兰两人是相爱的情侣、是未婚夫妻，并担保说今后一定加强采编人员的思想素质，不得未婚同居，当然也说了一通感谢公安同志帮助的话，这才使他们在放人的手续上签了字。

　　虽然解决这件事也并非很麻烦，但是马啸天认为这会给工作带来负面的影响。回到宾馆，他看着二人低头不语的尴尬样儿自己倒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兰心竹却愤愤地数落起来：“马主编，你要给我做主呀，丁一凡他欺负人。”

　　“哎哟，别扣帽子了，你们自己愿意的嘛。”

　　“谁愿意啦？他肯定在我饮料里放了什么，我才身不由己迷迷糊糊地上了他的贼船。”

　　马啸天傻眼了，他问丁一凡真是这样？丁一凡满不在乎地说哪能呢？她自己春心荡漾，正遇我欲火燃烧，就这么一回事。兰心竹仔细想想，她也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啦，明明记得拒绝了他，怎么又倒在他的怀里脱了个赤裸精光，而且还兴致勃勃地风流快活着？整个事情的经过她几乎回忆不出一点头绪。

　　马啸天打断他俩的争执，说事已发生，你二人私下商量解决吧。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最近的工作状况。

　　第五章 美人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