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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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那时候，我们再吃饭，就不用在这个楼里憋憋屈屈地吃了。我会在果树下面搭一个灶台，我们就在果树下面吃铁锅灶台鱼。哈哈哈，到了那时候……”六饼已经喝得很多了。

　　喝多了酒的六饼，干什么都全力以赴，说话可着嗓门子说，笑也可着嗓门子笑，雪璇只听得那笑声嘎嘎的，朗朗的回音震得小木楼嗡嗡直响。因为笑得尽情，六饼那血红色的大眸子都眯缝起来了，油汪汪的圆脸闪着酡红的光泽，让人联想到快乐的大肚弥勒佛。

　　“行了，你小点儿声音笑不行吗？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看一会儿把孩子震醒了。”六饼媳妇嗔怪地瞪了六饼一眼。六饼听媳妇这么说，笑得声音就更大了。

　　六饼在盼望，雪璇也在盼望，雪璇一边吃着六饼亲自下厨炖的水煮鱼，一边隔着那个镂空的小花窗，眼巴巴地望着果园子里的那些瘦小的枝条们。她甚至希望能有个神人突然降临果园，念几句口诀后，那些枝条就一下子长高长大了，长成一树树的姹紫嫣红。

　　“瞧你羡慕的……”平朝嗔怪地瞟了雪璇一眼。

　　雪璇的脸就有些发烧了，平朝的目光让雪璇意识到，自己一定又是失态了。是啊！多么幼稚，多么浅薄。你是谁呀，你这么偷偷地在这里盼望有什么意义呢？果树什么时候结出果实，和你又有多大的关系呢？唉！这就是平朝，一个心理医生，他真是过于敬业了，甚至敬业到把工作都做到家里来了。他审视妻子的缺点，总是能够审视到妻子的心眼儿里去的。

　　平朝就是这样细心的人，也是一个过于追求完美的人。以前，雪璇发现这一点时，还觉得欣慰，觉得平朝是自己的知音、自己的明镜，可后来雪璇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平朝的这种洞察力，总会让雪璇心底里的那点儿丑恶及时地暴露在他的眼前，所以在平朝面前，雪璇总有一种不穿衣服的感觉。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对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雪璇曾不止一次这么说。

　　“我对别人为什么没有这么多的要求呢？因为你是我的爱人啊！我希望我爱人的心灵和外貌同样美丽！”

　　“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你做得是很好，但有时你心里的一些想法却很丑陋。”

　　“心里的想法，也只不过是在心里偷偷地想想，那又有什么呢？谁的心里不藏有一些丑恶的想法呢？这是正常的。”

　　“心灵是行动的指南，既然心里有了想法，就早晚会有实现这些想法的可能。所以古人说要‘慎独’，每日要三省吾身。只有战胜自己的丑恶，才是真正的强者。雪璇，其实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要不咋说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呢？”

　　这就是平朝。自从嫁给平朝后，雪璇的确发现了自己以前没有发现的诸多弱点，她也一直都在努力地改正着这些弱点，一直都在朝着平朝给她设定的目标靠近着。就在她自认为马上就要达到那个完美的目标的时候，六饼却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说句实话，六饼的出现，真的打破了雪璇心灵的宁静，也让雪璇深埋于心的那些丑陋想法都蠢蠢欲动了。经过五年的生活，笼在平朝身上的那些神秘的光环，都渐渐地被普通的柴米油盐淹没了，不但淹没了，等揭开这些神秘的面纱，雪璇甚至看到了一种缺失。

　　比如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曾让雪璇感到神秘，但当这位心理医生总是用探究患者的态度去探究妻子时，对于妻子的生活无疑就是一种折磨、一种伤害。

　　再比如崇尚武术这个爱好曾让雪璇感到新奇，可等这种新奇的劲头过去后，雪璇却切身地感受到了这种没完没了的爱好，简直就是对普通物质生活的一种践踏。平朝每天都要练武，便无暇顾及日常的生活。柴没有了，没有时间管；米没有了，没有时间买。当然这一切雪璇还都可以忍受，雪璇最不能忍受的，是结婚五年了，可平朝还坚持要多“玩”几年，坚持不要孩子。

　　那天雪璇在街上突然遇到了初中同学紫槐。紫槐的心情很好，似乎闲着没有什么事做，便硬是拉着雪璇到她的家里坐了一会儿。啊，紫槐的家太好了，太温馨了，两间小小的砖房，干干净净的，小巧的桌椅、艳丽的纱帘、精致的盆景，无处不透着女主人那有些小资的生活品位。

　　一个四四方方院落也干干净净的，两截矮矮的花墙隔出了一块小小的花园，里面的硕大的花朵正争奇斗艳，散发出浓郁的芬芳。最令雪璇心动的，是紫槐那刚刚三岁的小儿子，圆乎乎的脑袋，显得虎头虎脑的，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那么清澈明亮，尤其是他那粉嘟嘟的笑脸儿，简直花骨朵一般的娇嫩可爱。孩子刚刚会说话，但小嘴却甜极了，紫槐让他叫姨，他就姨呀姨呀地娇叫着，叫得雪璇这个喜欢啊！到底抱着孩子去了一趟小超市，给孩子买回了一大堆的小食品。

　　从紫槐家里回来，雪璇便有了一种想法，她不能再逃避了，她必须得正式地就孩子的问题和平朝谈一谈了。她想对平朝说：“你别再这么一味地玩下去了！玩物真的会丧志的。再说，你到底还能玩几年呢？你要再这么一味地玩下去，等将来我们真的有了孩子，我们又拿什么去养呢？”

　　雪璇知道，对于一直都在追求完美、追求高雅的平朝来说，自己的这些话是多么庸俗啊！可是这些话，她早晚都要说，因为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啊！平朝却没有时间听雪璇这些话，因为还未等雪璇打好腹稿，平朝已经又换上了他的练功服，去庭院练功了。

　　恰恰在这种时候，六饼出现了。

　　此时的六饼，依然深爱着雪璇，他是生活的强者、事业的成功者。平朝身上不具备的他都具备，平朝不追求的他又都追求。每当雪璇对平朝失望的时候，她总要忍不住拿六饼比：“看人家六饼，多会体贴别人，多会营造生活，多会创造幸福啊！而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的这一优点呢？”当然，这些想法，只不过是雪璇心理偷偷想的，她怎么敢和平朝说呢？

　　雪璇没说，平朝却替她说了：“你昔日的追求者现在有钱了，成了大款了！雪璇，你是否很后悔啊？不要紧，一切都来得及，你随时都可以移情别恋的，在这方面，我给予你充分的自由！”平朝态度很严肃，不像对雪璇开玩笑。

　　此时，坐在六饼的小木楼里，雪璇又想到了这些令她烦恼的事情，忍不住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但这么细微的叹气声还是让平朝听到了。平朝凑到雪璇的耳边小声说：“你要是羡慕，我们也可以在咱家的前院盖一个这样的小木楼，其实这个是很容易的……”

　　“可是你拿什么建啊？你说这句话不是痴人说梦吗？”雪璇望了平朝一眼，雪璇突然发现，平朝也不是完美的人，就凭他能说出这句毫无边际的话，就看出了他有的时候也很虚荣。

　　平朝的声音虽然很低，却让醉酒的六饼听见了，六饼笑着说：“平朝，你们省了那份心吧！你们哪有工夫弄这些呀。再说你们也没有那个闲钱。你知道我修建这个庄园投资多少钱吗？行了，你们还是省省心吧！我今天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们，我的就是你们的！这个庄园，这个小木楼你们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我们两家就隔着这么一条小河，多近啊！所以这里是你们家的，还是我们家的，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六饼突然把油乎乎的嘴凑到平朝和雪璇跟前，小声说：“我告诉你们俩一个秘密，这个小木楼有一把备用钥匙，就放在台阶下面第三块砖后面，那块砖是活动的。我和你们说实话吧，那把钥匙就是我专门给你们俩准备的。我本来想把这钥匙送给你们的，可又怕你们不接受，平朝的自尊心可不是一般的强啊……”

　　六饼说着就打了个饱嗝，一股酒气就直冲出来，直冲向雪璇的脸。平朝暗暗地往外拉了雪璇一下，那动作很隐秘尽力做得不让六饼发觉。六饼嘎嘎地笑着，对雪璇说：“那天我还想呢，你家和我家之间，多近啊，只隔一条河，可我却觉得我们两家咋就那么远呢？远得好像坐上火箭都到不了似的。对了，那天我还为此做过一首诗呢！趁着今天开心，我斗胆给你们朗诵一下吧。”他用征求的目光看着平朝接茬说，“行吗？兄弟，我朗诵一首诗你不会介意吧？”

　　平朝便微笑了，淡淡地说：“大哥你尽兴！”

　　于是，六饼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杆，收敛了笑容，开始朗诵了。他朗诵得很深情，也很投入，朗诵到最后，甚至泪水涟涟了，尽管六饼的脸上一直都在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