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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14日11:27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晓平

  一

  六饼因杀人匿尸罪被刑警队的人抓走了。

  六饼被抓时,冷雪璇和丈夫袁平朝正在外地旅游,等雪璇回来时,六饼已经被抓进去五天了。雪璇回到家,把放在家里的手机一打开,立即成了热线,问的都是六饼为什么被抓了?

  雪璇的手机之所以会成为热线,因为她和六饼的关系特殊——她是六饼苦追了十年的梦中情人。另外,她还是一名警察。

  六饼是雪璇大学时的同学张涵儒的外号,之所以有这么个外号,只因为他长着一个敦实实的小个子,一双牛眸子似的大眼睛,往那儿一站,像极了麻将中的六饼,从而得名。六饼在上学时并不叫六饼,因为那时同学们都还不玩麻将,也都还不熟悉六饼,所以那时的六饼只叫张涵儒。大三时某个周末的晚上,几个男同学凑在一起玩麻将,张涵儒手气极好,席卷了其他三家所有的零花钱,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钱全部揣进兜里,后来也没有请大家吃饭,所以张涵儒才因此成了真正的六饼。

  六饼因杀人匿尸而被刑事拘留的事,很快就成了小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世间吉凶都有征兆,传说六饼犯事儿跟他的一个梦有关。案发前三五天,六饼突然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了两只大狗在唠嗑儿,具体唠了什么六饼好像没有说,所以大家也都没有传。反正做了这个梦后,六饼就去找了当地最有名的解梦大师——刘瘸子去解这个梦。刘瘸子问,你梦见的是黑狗还是白狗?六饼说是黑狗。刘瘸子大惊失色说,那可不得了了!你要有牢狱之灾了!六饼听了刘瘸子的话当时就无所谓地笑了,我又没有犯啥罪,也没有啥可能犯罪的恶习,哪来的牢狱之灾?刘瘸子就说,可你做的这个梦明明就预示有牢狱之灾呀!你想想,左边一个狗,右边一个狗,俩狗一起唠嗑,这是什么字?不就是“狱”字吗?六饼死活不信,别说求破解的招数了,甚至连起码的表示都没有,空着手来,又空着手走了。离开没几天,这个梦就真的应验了。

  雪璇的手机尽管成了热线,但大家每次与她通过电话后,都颇感失落。因为雪璇根本就说不清六饼杀人案的动机和细节。雪璇与六饼的这种关系特殊,使她处处都得主动避嫌,该说的不能说,能问的不敢问。

  雪璇的丈夫平朝恰恰相反,他不但把六饼家的一切大小事宜都包揽了,还花重金请了著名的律师。他做这一切时,对雪璇明确提出,六饼的事儿他能过问,雪璇却不能插手。

  雪璇当时身体不好,状态很差,整天迷迷瞪瞪的,大把大把地吃着各种颜色的药片,是丈夫“捧在手上都怕摔了”的玻璃宝贝。但凡是刺激情绪的事儿,平朝都不允许她参与,哪怕是在家里说六饼的名字都不行。

  六饼被抓后,有关他的各种小道消息,都是从外围传到雪璇耳朵里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六饼在一栋小木楼里,杀死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孩,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埋到了荒郊野外。那女孩叫什么?她和六饼是什么关系?六饼为什么要杀死她,雪璇始终没弄清楚。

  后来,六饼的故事越传越神,越传越玄,至少有十几个版本。言情版讲的是婚外恋的故事。说是六饼在一次聚会上,邂逅了一位美女,两个人一见钟情偷偷幽会。某天晚上,六饼发现美女脚踩两只船,因此妒忌杀人;奇幻版颇似推理小说,六饼虽然是杀人凶手,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杀了人,是女鬼附体,借他的手除掉了情敌;不少人曾在六饼家小木楼附近撞见过身穿白色长裙的女鬼……悬疑版说得更神秘,一环套一环,案中有案,女孩讨厌六饼纠缠不休,意图杀了他。她悄悄准备好了刀子,想灌醉六饼后下手。六饼是海量,他没被灌趴下,女孩倒喝多了,酒后吐真言,激起六饼的愤怒,使六饼怒而杀人;惊悚版则把六饼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性变态,以折磨蹂躏女性为乐事,玩腻了就杀人灭口……到底哪个版本是真实的,只有六饼一个人能够说得清。

  雪璇在旅游回来的第七天,六饼媳妇曾哭哭啼啼地找过雪璇,她想让雪璇动动脑筋找找关系,让她与六饼见上一面。“你是六饼最好的同学。我知道,就凭你俩的关系,即使我不来求你,你也会帮他的!”六饼媳妇含着眼泪说。

  雪璇避开六饼媳妇的眼睛,有些冷漠地说:“嫂子,你还是去找我家平朝吧!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和律师研究六饼的案子,六饼的事,他不让我参与!”

  “我不是信不着平朝,我当然也知道他这几天正在忙着帮六饼打官司。可他再怎么有能耐,毕竟不是公安局里的人。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非你出头不可。”六饼媳妇边说边哭,声音悲切,见雪璇一脸难色,接着她用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口吻说:“雪璇,要不你替我见见他,帮我捎句话,就说我相信他没有杀人……”

  雪璇没等她说完,回绝道:“不行,嫂子,我真的做不到。”

  六饼媳妇很不满意:“你不是说过,你出入看守所就跟自家一样自由吗?怎么这会儿办不到呢?”

  雪璇捺着性子解释说:“嫂子,我去看守所是采访案犯,现在六饼的事儿都没有定案呢,不让随便见!即使让采访了,我和六饼是同学,领导也不会让我去的。六饼涉嫌啥罪你不知道咋的?叫杀人匿尸罪!这会儿要见他,比登天都难啊!嫂子,我劝你就别再抱有这样的幻想了!”

  六饼媳妇见雪璇说得这么坚决,哭得更大声了。雪璇不知道如何劝慰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哭。六饼媳妇哭了一阵子,突然抽噎了两声,不哭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抬头看了看雪璇,见她非但没落泪,甚至连一点悲戚的意思都没有,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我可知道啥叫世态炎凉了!六饼真是瞎了眼睛,白对你好一回了!冷雪璇,你真是人如其名,简直就是一个冷血动物。”

  六饼媳妇说完,抓起小包气哼哼地走了。她转身时,胖墩墩的身体猛地往地下一蹾,浑身的肥肉颤悠了一下。六饼媳妇愤然地昂起头,迈着小碎步走远了。雪璇默默地看着她走出门,顺着走廊走到楼梯口,接着又顺着楼梯走下去……

  那胖墩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了,雪璇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觉得心像被什么猛然攥住,紧紧地攥着,怎么都舒展不开。

  雪璇坐在办公桌边忙了一会儿,可忙过了才知道,做的全是无用功,是瞎忙。填了几张表,数字全填串格了;写了一段文字,也是驴唇不对马嘴,索性全部删除。雪璇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这么乱。

  雪璇强迫自己静下来,理理思路。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源是什么?是六饼吗?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真正烦扰我们的,往往都是我们对这件事物的想法,而非这件事物本身。”一个亲切的声音突然幽幽地响在耳畔。

  雪璇为了平静自己的心,沏了一杯清茶,一边静静地喝茶,一边想:“我真是一个冷血动物吗?刚才,面对六饼妻子的泪雨滂沱,为何会无动于衷呢?我的冷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真的和那次采访有关吗?”

  一个久远的场景,慢慢地闪现在雪璇脑海之中。

  那时,雪璇刚刚穿上警服不久。还没兴奋过劲儿,突然接到一个任务——陪几位电视台的记者去看守所采访一起杀人案。

  雪璇既紧张又激动,拿了纸笔,以最快的速度坐上电视台的采访车,与记者们一起赶到刑警大队。在她印象里,看守所除了戒备森严就是神秘莫测,四堵高高的墙壁布着铁丝网,岗楼上武警荷枪实弹,监房里关押着杀人不眨眼的嫌疑犯,想到马上要跟杀人犯近距离接触,雪璇的心怦怦怦乱跳个不停。

  走进刑警大队,觉得每个办公室都乱乱的,刑警胡子拉碴不说,连身上也显得破衣烂衫的。左问右打听,找到了要去看守所讯问人犯的民警,一个叫张六,一个叫老邱,连名字都叫得这么马马虎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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