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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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璇大病初愈后，添了一个新毛病：那就是常常会在深睡眠期间，突然地“消失不见”。从医学的角度分析，颅脑受伤的患者，一年后大多会出现意识模糊、幻听，甚至梦游；严重的会出现癫痫、人格障碍、痴呆，甚至精神病性症状。而这一切，都是平朝最为担心的，好在雪璇病后恢复得很好，只是偶尔地出现过几次“消失不见”——梦游，其他的症状都不太明显。尽管是偶尔几次“梦游”，却是吓坏了平朝，好在最终都是有惊无险。前几次梦游时，平朝发现得很及时。雪璇刚刚走到路上，就被平朝发现，他疯了似的追上去，却不敢惊扰。

　　平朝默默地走上前去，爱抚地摸了摸雪璇冰冷的背，轻轻地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就像夜里睡觉那样把她半搂在怀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劲儿，把她引回家中。直到进了屋，雪璇还没有醒转过来，她躺在床上继续深睡眠。有一次雪璇梦游，差点儿把平朝的胆子吓破。那天夜里，平朝因劳累过度睡得很死。突然，他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被窝，雪璇不见了。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整个人都傻了。他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急匆匆地跑到路上去寻找了。

　　雪璇正在马路上飘飘忽忽地走着，平朝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怕惊扰了她。走了一会儿，雪璇竟返回来了，她看见平朝嫣然一笑，笑得平朝眼泪流下来。月光中的雪璇，穿着白色的睡裙，实在是太美了，美若天仙。一想到如此美貌聪慧的妻子，差一点儿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于车下，平朝真的懊悔极了。那种想要弥补的想法时刻提醒着他，别说是为了妻子多操劳一些，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妻子的命，他都愿意的。平朝迎上去，牵着妻子的手慢慢地把她引回家中。

　　雪璇梦游最远的一次，是她走上那个窄窄的虹桥，走过了那条河。雪璇走得很稳，只是脚步有些飘。作为医生平朝知道，这种时候如果没有人惊扰，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雪璇很顺利地走过了那座桥，走到六饼的小木楼前。平朝不知道雪璇在小楼前发生了什么事儿，等他赶上来的时候，发现雪璇已经顺着小桥往回走了。

　　雪璇虽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意外，却彻底地把平朝的睡眠习惯打乱了。晚上，他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安然入睡了。每天晚上在睡觉前，恨不得用一根小棍把眼睛支起来，生怕雪璇再一次穿着她的白睡裙又跑出去了。

　　雪璇每天睡觉，总是喜欢穿一条纯白色的睡裙，这个习惯多少年了都没有改变。穿着白色睡裙的雪璇，在平朝的眼里美若天仙，可在夜行人的眼里却很可怕。为了不吓到别人，平朝想劝雪璇改穿其他颜色的睡裙。可后来他改变想法了，夜晚能见度很低，白色最为醒目，如果换上其他颜色的睡裙，雪璇会不会因此发生危险？为了雪璇的安全，他宁可让雪璇吓到别人。

　　平朝想得最多的是怎样制止雪璇梦游。他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在床边偷偷地挂一个铃铛，这样雪璇在夜里起来走动时，铃铛就能自动发出警报；比如让雪璇服用镇静药物，同时采用中药及针灸治疗。为了治疗雪璇的梦游症，平朝煞费苦心，没少下工夫。一次去北京开会，他专门咨询过一些相关的专家，其中有些措施对于雪璇这个警察来说，真的不管用。难就难在平朝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不能告诉雪璇真相，所以无法得到雪璇的配合。

　　为什么要瞒着雪璇呢？因为一位医学专家曾专门告诫过平朝，如果雪璇知道了自己梦游的事，她一定会有心理负担的，而这种心理负担势必会直接影响雪璇正常的睡眠。正常睡眠对于雪璇这样颅脑损伤的患者来说，就等同于她的生命一样重要。

　　雪璇的梦游症毕竟是偶然出现的小毛病，不能过于较真。平朝放下心事，两人的小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出现了刚结婚时的那种歌舞升平的和谐景象。

　　十

　　雪璇的日子刚刚平静，六饼那边却出事了。

　　六饼出事前十几天，雪璇和平朝曾在一家很体面的饭店内，请六饼一家吃饭。这次请客是平朝张罗的，他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当着六饼全家人的面还清欠款；二是感谢六饼一家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无私帮助。吃饭前，细心的平朝对六饼媳妇千嘱咐万叮咛，让她一定带上他们的女儿一起聚餐。

　　六饼的孩子叫丫丫，已经六岁了。几年来雪璇虽然一直都在跟六饼接触，却不记得丫丫是怎么长大的。在旁观者眼里，丫丫实在是太省事了，省事到让大人们忽略了她的存在。

　　平朝和雪璇为了表现得郑重，提前赶到饭店。他俩站在窗前一边看风景，一边等六饼。当六饼一家三口从车上下来，往饭店里走时，雪璇看见丫丫一蹦一蹦走在最前边，她突然之间才意识到六饼有个女儿叫丫丫，已经六岁。

　　丫丫长得极像六饼，仿佛是他的缩影。六饼却对她不亲不疏，用六饼的话是“小孩子惯不得”，六饼媳妇说六饼简直就像个后爹。六饼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孩子的性格，丫丫在六饼面前，总是显得很拘束。

　　当一家三口开门进屋时，雪璇迎上去，首先喊了一声丫丫。丫丫看了六饼一眼，然后才怯生生地走到了雪璇的身边。

　　“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雪璇姨的身体不好，不要缠着她！”六饼面无表情地责备女儿。

　　丫丫听了父亲的话，马上游鱼一般地从雪璇怀里钻了出去，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接着便用那双酷似六饼的大眸子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丫丫看东西的时候，看得专心；六饼媳妇吃东西的时候，吃得也专心；平朝夫妻招待六饼一家时，招待得也专心；可六饼却显得不怎么专心，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吃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几乎一直都在包间外接听“秘密电话”。六饼来来回回跑了四趟，他媳妇便终于憋不住了，小声骂了一句：“一定又是那个小妖精打来的。”

　　雪璇便好奇地问：“哪个小妖精？”

　　六饼媳妇脱口而出：“还有哪个小妖精，不就是那个吗？你住院时，她去看过你，先是勾引你家平朝，后来又黏上了六饼……”

　　六饼媳妇说这番话时，雪璇突然看见平朝递眼色，制止她往下说。可惜六饼媳妇不开窍，没看懂。连一直都光明磊落的平朝都会使眼色了，这可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雪璇觉得自己的心忽悠沉下去，脑袋像被锤子咣咣敲打一样，她审视地看着平朝。一字一顿地问：“谁勾引你？什么时候的事儿？”

　　六饼媳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晃了晃她的头说：“你瞧我这话说的，一生气话都说连宗了，和你家的平朝一点儿边儿都不沾的。那个小妖精，你家平朝根本不认识。”

　　雪璇盯着平朝问：“不认识为什么要去医院看我？平朝，你回答我呀！”

　　平朝笑了：“你怎么变得神经兮兮的了。嫂子都说了，跟我连边儿都不沾。我还在这里纳闷呢！”

　　“既然不沾边，你干吗不让嫂子把话说完，这叫欲盖弥彰。心里没鬼你怕什么呀？”

　　这时六饼打完电话进门，雪璇只好把剩余的话咽回去。

　　六饼回到包间后，索性不回自己原座位了，他让女儿去一边坐，自己一屁股坐到了雪璇的身边。见大家都不说话，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着他，便哈哈地笑了，说公司发生了一点儿缠人的事，他已经解决了。说完，他动作夸张地举起手机，按了关机键，然后咋咋呼呼地一摆手说：“喝酒！”

　　平朝笑了，隔着雪璇，朝六饼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六饼见了，也马上喝干了杯中酒。

　　雪璇心里装了事儿，在一旁发呆。那个小妖精像是一个谜题，她迫切想解开。

　　雪璇试着回想住院时，来医院看过自己的陌生的女人。那一段日子对于雪璇来说，像是一场梦魇，所有的镜头都模模糊糊、零零碎碎的，就像影视剧里的蒙太奇手法，剪辑得毫无章法。雪璇越想头越疼，疼得像要裂开。

　　最不愿意说话的平朝，突然话多了起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拿丫丫逗雪璇开心：“雪璇，你看丫丫干什么呢？”

　　“雪璇，你看丫丫吃饭的样子，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