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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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着大家的面，当着雪璇的面，六饼泪雨滂沱，他毫不掩饰，哭得气壮山河，日月无光。同学们都不忍听闻，纷纷扭过头去，雪璇也红了眼圈。如果能有一种分身法，雪璇恨不得把自己分出一半去给六饼。可是她既然选择了平朝，就只能属于平朝一个人了。为了“快刀斩乱麻”，面对痛哭流涕的六饼，雪璇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转身“无情”地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后来，雪璇听说六饼大病了一场，她却没去看望。她不能给六饼一星半点的希望。六饼痊愈后，雪璇曾在街上遇见过他一次，他瘦得都脱相了，走起路来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雪璇从他身边经过，他都没有发现。“无情”的雪璇没跟他打招呼，他俩如同路人擦肩而过。

　　不久，六饼就放弃了自己在机关的工作，下海经商了。下海没两个月，他就在酒厂里找了个小学没毕业的女孩闪电般地结了婚。

　　六饼结婚时，给雪璇打了一个电话，嬉皮笑脸，用破罐子破摔的语调邀请她参加婚礼。雪璇没去，只是让同学捎去了一份厚厚的彩礼钱。雪璇听同学们说，六饼媳妇除了脾气好，能干活以外，毫无特别之处。如果硬要找特别之处的话，就是脸庞有些像雪璇。

　　后来，等到六饼与雪璇两家的关系“正常化”以后，雪璇曾仔细端详过六饼媳妇，发现六饼媳妇除了脸型和自己有些相像外，五官一点儿都不像。特别是她一说起话就摇头晃脑，简直和自己相差十万八千里。过了一段时间，六饼媳妇生了孩子，吹气儿似的发起福来。发福以后，六饼媳妇和雪璇凑在一处，两人已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

　　六饼和雪璇两家的交往“正常化”，缘自于六饼在雪璇家附近修建的那个“庄园”。

　　因为平朝爱好武术，他俩结婚后，雪璇便尊重平朝的选择，没有去城内买楼，而是在城郊的一条清亮亮的小河边，也就是平朝单位的附近，买了三间砖瓦式的平房。房子虽然很普通，但院落很大，不但能种树种草种花，还修建了一个足以能让几十人舞枪弄剑的小操场。这样平朝再练武功时，就不用跑到郊外的小树林里去了。

　　在平朝的影响下，雪璇也尝试着练起了一种拳术，叫大成拳。大成拳分养生桩和技击桩两个部分，雪璇并不想成为什么武林高手，她只想修身养性，调节身心，所以雪璇便只练养生桩。

　　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平朝总会和几个武友在小操场里切磋拳术，而雪璇就会站在不远的一棵老榆树下站桩。站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时，睁眼一看，周遭的一切都美极了，比画上画的都美。特别是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月光下的平朝显得超凡脱俗。每到此时，雪璇便会幸福地暗笑，长长地舒一口气，慢慢地收了桩。在雪璇的心中，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美好得就像这月光一样。

　　平朝单位离家近，上下班一般步行；雪璇上班很远，为了接送她方便，平朝买了一辆二手车。虽然车只是一辆普通的捷达轿车，但雪璇毕竟过上了有房有车的小日子。小日子太美好了，而美好的日子又总是过得那么快，好像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就已经在那个美丽的小平房里生活了五年。

　　要不是六饼无端介入，两个人的日子没准会一直这么美丽而平静地延续下去的，一直延续到地老天荒，那将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事情偏偏不尽如人意，六饼偏偏又掺和进来了。

　　六饼的到来，表面上看是冲着雪璇家附近的那条清亮亮的小河来的，但同学们背地里都说，他就是冲着雪璇来的。

　　六饼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发家了。雪璇不知道六饼到底有多少钱，只知道他真的发了，发得很嚣张。发家后的六饼往雪璇面前一站，她都有些不认识他了。

　　六饼不但装束变了，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腔也变了。以前六饼走路时总是低头敛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的他则是昂首挺胸，左摇右晃；以前六饼说话时总是温柔和顺，用商量事儿的语气，现在的他膛音十足，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

　　雪璇永远忘不了，结婚五年后的一天中午，六饼突然出现在自己家时的情形。他从一辆锃亮锃亮的黑色轿车里走出，挺着个肚子昂然地推开了雪璇家的小门，脸上没有一丝的生疏感，仿佛就像走回自己的家里了似的。

　　“喂，雪璇！你在屋吗？是我！”他站在庭院里喊，声音又粗又亮，震得平朝养的几只小八哥儿在笼中一阵乱飞乱撞。

　　那天是周日，正巧雪璇和平朝都在家里。两个人正一边叽叽喳喳地交谈，一边擦抹着桌子椅子上的那积攒了一周的灰尘。听到外面有人喊，两人便回头往外看，一身西装革履的六饼，大腹便便地站在一片花树丛中仰着脖儿朝室内望。

　　雪璇的心里突然一动，“是六饼……”她快速而小声地对平朝说。

　　虽然六饼的名字对于平朝来说，早已如雷贯耳，相见却是第一次。六饼突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家的庭院内，平朝颇觉意外，他马上礼貌地迎了出去，热情地向六饼伸出了手，“欢迎你到家里来！”出于礼貌，他没叫“六饼”这个绰号。

　　“他叫张涵儒，我们都叫他六饼，你也叫他六饼吧。”雪璇笑着说。

　　“噢，六饼大哥！请您到屋里坐吧！”平朝便这么笑着说。

　　那天，六饼说什么也不肯在雪璇家里吃饭，连拽带拉地把两人硬请了出去。在城内最豪华的一家酒店，六饼出手阔绰地安排了一顿酒宴。那顿酒宴，城里凡是在家的同学都被请去作陪了。

　　席间，六饼向大家通告了自己将在雪璇家附近的小河边修建庄园的计划，立刻引得同学们一阵唏嘘感叹。雪璇没有任何表示，她更在意平朝的感受，担心他的自尊心受不了。

　　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虽然雪璇对六饼的暴富没说过一句吹捧的话，可他的计划还是让她颇感惊讶，并且饶有兴趣。雪璇发现六饼真的是完完全全地改变了。有钱后的六饼，不但声音洪亮了，也变得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了。“等庄园建成后，咱们同学们都可以随时随地到那里去耍，去玩了！你们知道哥儿挣这么多钱为了啥吗？就是为了让咱们大家开心！人生如梦，能怎么乐呵咱们就怎么乐呵！我六饼永远做你们的经济后盾！”几杯酒下肚，六饼最后突然这么拍着胸脯说，说完了还挑战似的横了平朝两眼。

　　雪璇怕平朝不受用，马上想拿话堵六饼，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该怎么说好，因为六饼说这些话的初衷是善意的，所以雪璇无论说什么反驳的话，都会显得过于小家子气。幸亏平朝对于六饼的挑衅只是轻轻地一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样子。

　　六饼真的开始大张旗鼓地修建郊区庄园了，因为“顺路”，六饼也就经常堂而皇之地出入雪璇的家了。当那辆黑色的名牌轿车往平朝的捷达轿车旁边一停时，两辆车的差别也就马上显现出来了。每次看到一黑一白的两辆车并排放在那里时，雪璇总会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憋闷感，总会暗暗地替平朝叫不平。淡泊名利的她，因此甚至萌生过要去赚钱的想法，因为在她的心里，只有像平朝那样具有仙风道骨的男子才配开六饼那样的轿车，而像六饼那样的凡夫俗子，也只配开平朝的捷达车。可如今一切偏偏反过来了，所以雪璇常常为此愤愤不平。幸亏平朝对于这件事，总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平朝对于六饼的态度，用四个字最恰当：就是“敬而远之”。对于主动上门的六饼，平朝的表现就是彬彬有礼，有时赶上平朝做好吃的，还热情地留六饼吃饭，六饼也就毫不客气地真的留下来吃饭了。但大部分时候是六饼“非要死皮赖脸地”请平朝和雪璇吃饭，当然，除非六饼急眼，瞧那架势甚至要挟持他们前去赴宴以外，平朝和雪璇是很少去真正赴宴的。

　　也许是练武之人的怪癖吧，平朝在生活中相当低调，他常对雪璇说，他的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修身养性，绝对不是为了去打人、去争斗的，所以，他不但从来不在外面提及自己的这一爱好，也不允许雪璇把他练武的事告诉别人。“包括你练大成拳的事，也不要和别人说，免得别人对咱们产生误解，咱们练武之人，武德是第一位的！”平朝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雪璇和他结婚五年多来，除了一次“英雄救美”的突发事件外，平朝真的没有和别人交过手，而那一次的英雄救美，也是在雪璇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不过，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平朝并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留下姓名。

　　那一次的英雄救美，说起来也是一种偶然，唉！精彩而苦难的生活，其实都是由这些偶然的小事串起来的。那是一个傍晚，天刚刚有些黑，一个刚刚从补习班出来的女学生走到一个小胡同时，突然被两个小流氓拦住了去路，女学生往左走，两个流氓就往左走；女学生往右走，两个流氓就往右走。当时的这个情景，全让坐在车里正等待平朝的雪璇看到了眼里。

　　女学生害怕了，声音抖抖地叫道：“你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