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2)

g

　　张六、老邱对雪璇和记者们显得不冷不热的，虽然他们一个个咋咋呼呼的，提着“长枪短炮”很像那么一回事，可如此威武之师对于这两个刑警来说，像对着空气一样视而不见，他们只是神情漠然地冲雪璇点了点头，接茬儿就去忙自己手头上的活计了。他俩双眼充血，面容憔悴，衣衫像其他刑警一样，胡乱地往身上一套，显得很随便。雪璇知道他们刚刚破了案子，一定很累，累得连话都懒得说。在他们忙碌间隙，雪璇力求简洁地向担任中队长职务的张六低声下气地问，她要采访的是一桩什么案子。张六看了雪璇一眼，顺势打了个呵欠说：“嫌疑人先是杀人，然后肢解尸体，最后焚尸。”呵欠打完，话也说完了，就又低头去忙碌。

　　尽管雪璇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杀人焚尸？嫌疑人是谁，这么残忍？”

　　张六头都没抬地说：“八○后。”

　　坐在张六对面的老邱年纪大一些，态度较为客气。也许是看不惯张六的牛气，他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冲雪璇笑笑道：“八○后的把七○后的给做了。”

　　雪璇听得一头雾水地问：“这么小就杀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侦破过程一定很艰难吧？你们刑警真的很厉害！”

　　这句看似很随意的夸奖，调动起了两位刑警的情绪，一直黑着脸子的张六，居然有了些许笑模样。他抬起头正眼看了看雪璇，然后用带着炫耀的口吻说：“那是，犯罪嫌疑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你没看大家都熬成啥样了？都他妈的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记者们一听都笑了，办公室内的气氛融洽了很多。主人不招待，记者也见怪不怪，自己找地方坐，有位记者不知从哪儿踅摸了一个杯子，倒上热水，稀里呼噜喝起来。

　　两位刑警终于忙完了手里的活，这才骂骂咧咧地要走，依然是破衣烂衫、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位记者小声对雪璇说：“你让他们换上警服吧，一会儿录像得有他们的镜头。”雪璇听了，低声下气地对张六学了记者的话。

　　张六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还算是“给足了”雪璇面子，东屋找了一件警服上衣，西屋拽了一条警式领带。老邱因为长得有些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裤子了，只好就那么警便混穿。雪璇也东屋西屋地跑，想帮老邱借条警裤，一位记者说：“实在找不到就这样吧，录像时我就录他上半身。”

　　两位刑警好歹总算走出屋子了，记者们呼啦啦地跟在他们后面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向着看守所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看守所设在郊区，拉着电网的墙壁，警备森严的岗楼，隔了老远就看到了。驶进了大门，大家便步行而入。走进外门，便是一道小门，走进小门，还有一道长长的U形的走廊，每道关口都有专门的警力在把守。

　　刑警们走路飞快，雪璇来不及仔细观看四周的场景，一路小跑紧跟在俩刑警后面，引领着电视台的记者一道关口一道关口地通过。虽然雪璇也穿着警服，但把关的民警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看。每经过一关，两位刑警都得向他们简单介绍一下雪璇，直到进入了看守所最里面的讯问室。

　　二

　　看守所的讯问室是全封闭的，上边装满了摄像头，一道铁栅栏把屋子隔成了两半，两套桌椅隔着栅栏相对着摆放。刑警们轻车熟路，一进讯问室就坐在了椅子上，电视台的人更是驾轻就熟，进了室内，就支架子的支架子，调镜头的调镜头。只有雪璇一时不知干什么好，见旁边还闲了一把椅子，就拽过来避开记者的镜头坐下。

　　这边刚坐下，设在铁栅栏里面的一扇小门就开了，一位脸上还带有稚气的二十多岁的犯罪嫌疑人被狱警们带进了栅栏里，坐在了桌子后面的一把铁椅子上。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虽然剃了光头，穿了囚服，戴了手铐，可看起来还是与其他成年的犯罪嫌疑人有所不同。是他稚气未脱的面庞，还是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雪璇一时说不好。

　　犯罪嫌疑人一进来，记者们就忙起来了，一会儿录录警察，一会儿照照嫌疑人，闪光灯噼里啪啦地直响。雪璇不想让自己也进入镜头里去，又不肯放过看热闹的机会，便在狭小的屋子里随着录像机的镜头东躲西藏的。等警察的镜头录得差不多了，一位记者才拿出了话筒，采访起嫌疑人来。

　　令雪璇感到惊奇的是，年轻的嫌疑人似乎对这一切早已麻木了似的，他自从进屋，就一直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任记者们左拍右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磊磊。”

　　雪璇没有听清，特意凑上前看了看刑警的笔录，啊，果然是石磊磊，七块石头啊！怪不得他的表情像石头一样僵硬。

　　接着，刑警问一句，他就懒懒地答一句，刑警不问了，他就紧紧地闭了嘴，面无表情地坐着，眼睛里空无一物。

　　“你为什么进来？”

　　“我杀人了！”

　　“你怎么杀的人？”

　　“我用刀子杀的人。”

　　“然后呢？”

　　“然后肢解……”

　　“然后呢？”

　　“然后拉到野外焚烧。”

　　年轻的石磊磊，神情始终石头一般地漠然，他讲话时，雪璇发现他只有嘴唇在动，脸上的其他部位也都像石头似的纹丝不动，讲述的语调也是漫不经心的，就像讲述别人的事情。

　　雪璇实在扳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抽了个空子问他：“你把人杀了，就够残忍了，为啥还要肢解尸体？”

　　他说：“兜子装不下。”

　　雪璇又问他：“怎么肢解的？用了多长时间？”

　　他说：“从腰部断开的，用了八九分钟。”

　　雪璇追问：“你害怕吗？”

　　石磊磊抬眼看了雪璇一眼，竟然没有回答。也许连他也听出雪璇问的是“外行话”吧。

　　老邱突然一声怒喝：“警察问你话呢，你好好回答问题！”

　　石磊磊一翻眼皮说：“问我啥？”

　　老邱一时语塞，看了雪璇一眼，想了想才说道：“接下来你做什么了？”

　　石磊磊拉着长声说：“接下来就装兜子，运到野外，烧了……”令雪璇震惊的是，他说这些话时，依然显得那么平静。

　　一直在低头写着什么的张六，这时突然气愤地咬了咬牙，回头冲雪璇说：“就是这个小子，杀完人后，还携带着女友去参加了什么朋友孩子的满月宴。在满月宴上，还没事儿人似的喝了两瓶啤酒，完了你猜怎么样？完了还去郊区偷了一匹马，然后竟大摇大摆地骑着马，驮着他的女友和尸体到郊外继续犯罪……唉！真是令人发指。”

　　大家听了都面带惊诧地望着那个石磊磊，可他却依然平静如初。见老邱不是好眼色地瞪着他，他甚至站起身，毫不畏惧地向老邱伸出手来，简短地说：“给根烟吧！”

　　老邱想了想，掏出烟盒给了他一根烟，石磊磊一抽起烟，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活泛些了，再回答起大家的提问也显得认真了一些。经过无数个回合的询问和回答，雪璇终于知晓了这个年轻人杀人、肢解尸体，以及后来骑着马儿到野外焚尸的全过程。

　　俗话说，奸情出人命，赌博出贼性。原来，这个年轻的石磊磊杀人，全都是为了一个名叫清月的女子。这个清月先是和一个七○后的男子结了婚。婚后，她却不守妇道，又与这位八○后的石磊磊勾搭成奸。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两个人后来还在城里的一家出租屋内，堂而皇之地“过”起了日子。

　　可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自在，原因就是清月总是担心自己的丈夫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早晚会找到城里来报复自己。于是，为了先下手为强，两个人便商量：让清月把她的丈夫用电话骗出来，借口是清月想他了，要和他好好唠唠，然后共同“修理”一下他，让他再不敢威胁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