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里的茶花女》(10)

　　我激动不安，根本静不下心来，忍不住在那些不多的家具之间走来走去，好像这样能让我的紧张找到出口。

　　“怎么样，你还好吧？”他问我。

　　我的压力表现得太明显了，他不得不出口询问。

　　“是的，挺好的。”我立刻回答，不想纠缠在这种表面的对话上。

　　“那么，你是学生？学什么的？你今年多大了？”

　　我没有回答。我非常不安，只顾着看他。他的体形有点儿像运动员，而且除了那件让人恶心的衬衫外，其他还过得去。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是他的年纪。

　　他接着问了我两三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我都没回答什么。不是没礼貌，而是因为不舒服。

　　我回过身，又一次看到了那丑陋的窗帘。为什么它这么困扰我呢？它的每个细节都让我厌恶。看料子就知道，这窗帘一定从没洗过。可现在它正嘲笑着我。我知道之所以我看它不顺眼，是因为它揭示出我自己丑陋而悲惨的处境。

　　他穿过房间，手里提着个我之前没注意到的小箱子，是一个生意人用的手提箱。他安静地把它放在床尾，开始用工具打开。这个场面显得非常不合时宜：想想一个穿着伐木工人那种格子衬衫的男人，忽然变成了娴熟的专家！

　　他到底在箱子里藏了什么？我警惕地瞄了他一眼。现在我等着他拿出一副医生的用具来，顺带拿出其他容器和工具，要把我切成碎块。要不就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可以给我们的见面增添些“情趣”。我忽然忧心忡忡地想：他到底会干些什么呢？说到底我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箱子放在床上，已经打开了。有那么一阵子，我以为自己身处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再走近一点儿，我几乎想象那会是一沓沓钞票。不过事实上，乔递给了我一封普通的信。

　　“你想让我做什么？当着你的面读这封信吗？”

　　他始终没说话，只是点头示意。显而易见，他不是什么别出心裁的人，但却绞尽脑汁想营造一个神秘兮兮的场面。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还是有效的。我几乎溃败地手里捏着那张信纸。他写得很用心，而且看了没几行就可以知道，他是精心措辞过的。

　　你好，劳拉。

　　首先，你的准时让我满意，我对此表示感谢。

　　这个疯子！他是不是还写了另一个版本，以备我迟到时用？

　　今天，我们要一起游戏。请你读完这封信，一步一步按信上写的去做。首先，我想让你脱光衣服。

　　尴尬的沉默，时间停止了。乔一言不发地站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试。要是我能过赤身裸体这一关，就肯定会被录用。

　　我缓缓地把信放在床上。我什么都没想，先脱去上衣，然后不等看他的反应，把牛仔裤拉了下来。我迟缓地低下身子，把裤子全都脱掉了。

　　乔贪婪地紧盯着我，嘴巴张开了。可以猜想，他在跑步裤的下面勃起了。

　　现在我身上只剩下了胸罩、短裤和袜子。我站在他面前，双手背在后面，向他展示我全部的隐密。我是女孩般的女人，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而他喜欢这个。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现实了。我咯咯笑起来，想驱散内心的痛苦。尽管我身体纤瘦，我仍然感到非常难为情。情况开始有点儿不对劲，他没再移动，也没有说话，一刻钟过去了。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嘴唇翕动着。快说点儿什么吧。

　　“哇哦！”

　　他短促地赞叹了一声。

　　就这些。只是一个拟声词而已。没人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我忽然充满了希望和满足。这个我一点儿都不了解的男人，仅用一个词，在一秒钟之内获得了成功：让我明白我的身体很好看。为什么一定得是他呢？我不知道，这无法解释。我只知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恭维并且欣然接受了。在这一秒钟，我把他看成是一个男人，而不是想在我身上乱摸的恶心的家伙。他一定接触过不少女孩子了，但他还是能表现出被深深打动的样子。

　　我们交换了一个默契的微笑，一种奇妙的、类似于信任的感情在我们之间滋生。

　　“我不喜欢那些‘职业’女子。她们不会有你这样纯真的外表。”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句评价。他是否已经把我看成了一个妓女？还是稍微两招就当得起这个词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封信，让我继续读下去。我照办了。

　　现在，我要你去洗一个淋浴。很高兴你来了，很高兴我们要共度接下去的时光。

　　我扫了一眼剩下的内容。接下去自然不用多说了。脱光了衣服，洗了淋浴，我料想下面也不会是玩拼字游戏。

　　劳拉，今天谢谢你来。我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你看上去是个好人。

　　好人？他怎么知道？是否就因为我想挣钱，答应了他的要求，在他面前脱得只剩内衣？这就是好人吗？信的结尾是一段废话，大概良心促使他写这些，同时也为了取得我的信任。不过这封信还是表达了一种我未曾预料到的善意。这次见面和我想的不同。我还以为这将会是完全放弃思考的一小时，现在居然对着这个家伙动起了脑筋！

　　我脱下身上仅有的一点儿布料，乖乖地走向浴室。

　　一关上门，我就面对了一面狭窄的镜子。虽然我尽力避免，但仍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望着赤裸的自己，我忽然陷入了忧伤。因为此刻我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境地。我面对着自己，面对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我过去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在听到乔的那一声赞叹后，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一种异样的骄傲，我开始认真打量它。我从来都不喜欢我的肚子，不过现在我试着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它了。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试图将我的理智拉回。天哪，我夹在两种对立的感情之间，完全不知所措了。

　　由于乔对淋浴的要求，我的这次冒险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停顿，这使我不得不开始思考。为了打断思绪，我打开水龙头，调节了水压大小。

　　我做了一件似乎不合时宜的事情：我微笑了。是的。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很美丽。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期，这个比我爸爸还老的男人的恭维，就像爷爷对孙女的赞美一样，让我感到满足。

　　水缓缓流过我的身体，我用酒店免费提供的劣质香皂疯狂地擦洗着。我没有任何理由这么用力，因为他还没碰过我。但我继续努力擦着，简直要磨破皮肤。或许我是想要洗掉这个境遇，洗掉他和这个房间，连同他的恭维和绿色的窗帘。

　　洗完澡后，我用大浴巾擦干身体，熟练地在胸口固定。我犹豫了一秒钟，不知道是否要什么都不穿就出去。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同时想到自己早晚是要在他面前赤身裸体的。与其等他命令，不如由我决定。想到这儿，我的手一把抓住胸口的结，解了开来。浴巾无声地瘫软在浴室地上。

　　我开门出去，乔已经在床上了，穿着短裤。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上半身。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五十七岁了，体毛是白色的，肚子微微凸起。

　　“知道吗？你让我兴奋起来了。”他吸了口气说道。

　　是的，我很清楚。

　　“好吧，接下去就这么做。”

　　他停了一小会儿。

　　“我很喜欢营造情景，我经常有很多这一类幻想。”

　　他平静地说。

　　他看到我有点儿窘迫的眼神，加快了语速。

　　“现在，我要你出去，在外面走廊里等一会儿，敲两次门。等我让你进来，你再进来，然后按我说的做。”

　　“什么？就现在这样吗？光着身体？”

　　“是的，就这样，光着身体。”